危险的想法在三号的脑子里面不停的转,他越想越冲动,既然自己已经活不了了,那凭什么在这个副本里面的其他人可以活。
要死,就大家一起死。
而此刻他也觉得,就算自己没有被投票票出去,但自己已经异变了,能够通关这个任务的机会渺茫,既然如此,那何必再跟这些人多说什么。
无论怎么选,自己都是死路一条。
三号脑海中的想法转了一圈,时间也仅仅过去了一分钟而已,而这一分钟之后响起的声音就让他隐隐的癫狂和笑意僵硬在脸上。
“叮咚,三分钟后将开启车间运转,请所有工蚁做好准备。”
车间里面的喇叭突然响起,而此时挂在车间墙上的钟已然滑倒了七点五十七分,时间在八点前三分钟,喇叭自动开始提醒所有人。
三号难以置信的看向响动的喇叭,既然这件事有没有他都可以,那为什么要告诉他,还说这是蚁后需要组织的事情。
车间马上要运转了,没有人敢再开口说话,各自站在昨天的位置等待着机器的开启。
原本是二号、三号、四号、五号共同在一根履带上面工作,三号在所有人眼中莫名消失了,此时三号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属于他的那条流水线也没有再出现罐装的蜂蜜。
而别人眼中的一号,真正的三号也没有打算去自己昨天的工位上,今天他是蚁后,一如昨天的蚁后一样,今天他也不需要做这些事情。
他要想个办法,让其他的人犯错,犯错才能异变,而蚁后是有权力可以调快履带的速度的。
三号默不作声的慢慢加快了履带的速度,一群人手忙脚乱的努力追上逐渐变快的履带。
这种速度的加快虽然是逐渐递进的,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速度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慢悠悠等着蜂蜜罐头传送到眼前,逐渐演变为高度集中注意力眼疾手快才能勉强跟上的程度。
虽然疑惑,但没有一个人能开口问是什么情况。
蚂蚁人的身体有六只手足,已经慢慢有人尝试使用中间那对手了。
从最开始的不协调,但逐渐习惯,但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仅仅能勉强跟上。
大家都是经历过数次副本的人,身体的机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甚至长时间的不吃饭也可以,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渐渐也适应了这么快的履带速度,没有一个人出错。
三号的失望难以言表,但履带速度已经被他拉到最大了,他来来回回的在车间之中走来走去,焦躁又烦闷。
本以为今天也会像昨天一样,在这个车间一待就是一天直到吃晚饭时才会被允许离开,谁知墙上的指针指到十一点半时,三号脑海里又出现了那道声音。
“叮咚!请蚁后组织工蚁们在十二点准时到达育婴室,给小蚂蚁们喂食。”
三号听到了,懒得开口,冷眼看着对此一无所知的其他人继续重复麻木的检查罐头的工作。
不出他所料,在十一点五十的时候,车间里面的喇叭声响起:
“叮咚!请所有工蚁在十二点准时到达育婴室,给小宝贝们喂食。”
随着喇叭的声音响起,履带的运转也随之停下,所有人抬头看向车间墙上的钟表,此刻已经十一点五十了,而育婴室在哪里他们还并不知道。
因为知道了只是在工作的时候不能说话,车间机器停下之后,也有人大着胆子开口了:“育婴室在哪里?”
“跟我来。”沈岭竹从后面走出来,并解释道:“门口有张地图,你们可以记一下。”
沈岭竹胸口的标签号码是十三号,他给其他人的影响感不深,平时比较沉默寡言。
“十三你不需要再看一眼吗?”六号站在门口扫了一眼那张布局图,具体的地点倒是不多,但是路线有些弯弯曲曲的。
沈岭竹走在前面带路,闻言没有回头,“不用。”
十二点就要赶到,现在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育婴室的位置设置在地下,从车间出来,一直往南边走能看到一个屋顶尖尖的房子。
一群人走到最后,已经跑起来了,房子里面的结构也没来得及多看,就从中间的地道入口走了进去。
地道里面阴暗,却很干燥,走在里面看不清人影,只能看见隐隐绰绰的身形。
他们的身体是蚂蚁人的身体,走在路上脚步轻得几乎难以察觉,可越往里面走,他们越发能听到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种声音让人在黑暗中本能的联想到蜘蛛或者其他的什么多足虫类爬行在塑料口袋上,阴暗的环境越发能加深人的联想,越来越清晰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我不行了,这个声音是什么啊,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黑暗之中,看不见是谁在说话,只能听见熟悉的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
这不会令人觉得听到人声而有种找到同伴的安心,反而会觉得是有什么东西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拥有着自己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无声的凝望着自己,等待着取而代之。
幽深的黑暗,是一切恐惧的来源。
沈岭竹道:“蚂蚁爬行的声音吧。”
“育婴室,蚂蚁的婴儿就是一堆小蚂蚁了。”黑暗中,他似乎是笑了笑。
他话说完没多久,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镶嵌在墙壁里面的不知名的石块散发着幽幽的黄色光芒。
满墙零散的石块,让所有人能清晰的看清楚眼前的场景。
可惜的是,看到的一切却令人忍不住想要砸碎光的来源,好让自己无知者无畏。
土腥味强烈的地洞之中,密密麻麻的全是黑漆漆的小蚂蚁在爬行,它们密集到堆成了一座小山在中间,彼此踩着同类的身体在蚂蚁山中爬行。
悉悉索索的声音,正是眼前这一堆蚂蚁爬行发出的声音。
仅仅他们站在这里的这一会功夫,就有不少小蚂蚁围在他们身边悉悉索索的爬。
而靠近蚂蚁山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土色的木桌,桌上是十五个小碗碟,碗碟的中央,是满满的一大罐密封起来的蜂蜜。
沈岭竹看着看着,心下越来越沉,他小心翼翼的避开自己脚边的蚂蚁,慢慢蹲了下去。
“怎么了?”
沈岭竹突然的举动,让不少人都朝他看去,性格外向些的六号更是直接问出来了。
他问出声,却听不见沈岭竹的回答,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沈岭竹的肩膀,“十三号,你发现什么了?”
沈岭竹站了起来,面色不太好看,“这些蚂蚁上,有的长着人的脸,有的没有。”
“什么?”
“怎么可能?”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齐齐震惊,他们蹲下身去,认真看着地上悉悉索索埋头爬行的小蚂蚁们。
蚂蚁很小,小得有些看不清脸。
六号大着胆子伸出手,让一些蚂蚁爬上他的手上,一双眼睛几乎要看成了斗鸡眼。
突然他猛地尖叫一声,将手上的蚂蚁甩了出去。
“我看到了!”六号失声叫道,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心砰嗵砰嗵跳得飞快,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在他眼
前不断闪过。
蚂蚁细小的身体上,长着一张缩小的人类的脸,它椭圆形的头是黑色的,脸却是人类的肤色,上面的五官就是人类的五官。
没有普通蚂蚁的口器,嘴唇之类的,也是货真价实的人的嘴巴。
不是以往自然界那些长着人脸花纹,鬼面花纹的动物,而是一张真真正正的人的脸。
脸上的表情痛苦扭曲,双眼不断地往外流着眼泪,可他的嘴角在笑,那是一张男人的脸。
就像一个活人,被困在了蚂蚁的身体里面。
其他人也看清楚了那些蚂蚁长着的人脸,听到六号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下意识吓得一个哆嗦。
这其中,表情最为恍惚,最奇怪的是七号。
七号说话的声音很犹豫,很慢,像是害怕惊动了什么一样,又像是怕戳破自己内心的一层欺骗自己的泡沫,“你们说...我在这里的蚂蚁上看到一张熟悉的人脸...”
七号干笑一声:“也...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只是巧合而已对吧...可能只是脸长得像而已....”说道最后,他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对吧?”
众人沉默,沈岭竹看向他,“你看到了谁的脸?”
七号感觉到自己的嗓子干哑,像是被一团面糊堵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那一句话。
他咽了咽口水,用尽了腹腔的力量一般艰难的吐字,“我看到了...我的表姐...的脸。”
“游戏登录的时候,我和她在一起,我们一起进入了幸福农场。”
说话的时候,他的痛苦肉眼可见,“我通关了,我表姐被留下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她会面对什么,听到通关人数的时候,我以为她死了。”
可是现在,他在这一堆蚂蚁山里面的蚂蚁看到了他表姐的脸,痛苦扭曲,双眼绝望的流泪。
七号很想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张相似的脸,或者说服自己那只是一张脸,不是他的表姐。
可脑海里面,他不断的回想自己看到的那张脸。
小得不足半厘米的蚂蚁尖椭圆形的头上,那张跟他表姐等比例缩小的一模一样的脸。
那双包含痛苦和绝望的眼睛,让他没办法说服自己,让他感觉,他表姐的灵魂就被禁锢在那具仅仅只有一两厘米的蚂蚁的身体里。
越想,七号心里越发麻,他下意识缩了缩手,却恍惚间感觉自己的手上有一点浅浅的湿意,顷刻,他想到了表姐那张哭着的扭曲笑脸。
手上的湿润,会是长着表姐人脸的那只蚂蚁的泪吗?
七号忍不住甩了甩手,想将手上的湿润和内心深处的发毛一起甩去,甚至两只手放在一起不停的搓。
将手搓得生疼也没停下。
眼前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蚂蚁,它们茫然无目的的爬动着,在这样庞大的蚂蚁群之中,七号已经找不到他看到的长着表姐脸的那只蚂蚁了。
他看着这堆叠成山的蚂蚁,听着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七号的话让所有人不寒而栗,能站在这里的,都是幸福农场里面成功活下来的幸运儿,他们谁都记得,在那场游戏结束时,现场坐在屠宰表演观众席上无声看着他们离开的人。
幸福农场的副本一结束,播报的通知里面说出的人数,死了几十亿人。
可现在,他们之中有人在脚下蚂蚁的人脸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这代表着,有一种可能。
他们也许窥探到了几十亿人死亡真相的冰山一角。
可能那
几十亿的人并没有当场死亡,而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们的身体也许消亡,意志在痛苦之中磨灭,只有潜意识还知道自己正在遭受怎样的痛苦,所以那张张脸上,才是痛苦扭曲的,所以他们的眼中才是绝望流泪的。
这一堆蚂蚁之中,有人脸的占据少数,但在这样密密麻麻的蚂蚁群里,就算是少数,也是一个令人发指的数量。
而那么多的人脸蚂蚁,却都对他们的到来无动于衷,混迹在其他的蚂蚁之中,茫茫然的爬行。
他们似乎,并没有人类的思想和意志了,人类的身体消亡,变为厘米大小的蚂蚁,思想和意志泯灭,沦为低等的无智慧生物,只有脸上那一张饱含痛苦的脸,能作为曾经是人类的象征。
在死一样的沉默和寂静当中,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响起:“请及时给育婴室的小宝贝们喂食,喂食时间:十二点半至晚上九点半。”
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如同只置身于空气稀薄的高山之上,拼命的吸气却也只能感受到胸腔的刺痛,而非氧气。
各种情绪纷杂,调出了一碗苦涩到极致的汤,百味杂陈反而让人说不出具体心里面的感想。
在这个像原始的土洞之中,同样有一个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钟表高挂在镶嵌着零散发光石头的墙上。
此时的时间是十二点二十七,距离喂食开始,还有三分钟。
长而重的叹息声响在这个土洞之中,一贯沉默的十四号开口道:“也许,也许只是这些蚂蚁吃了那些人的尸体上的肉,才会长出一张人脸来。”
他说着自己的猜想,可话语之中的语气,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宽慰其他人。
而听到这话的所有人,一时间也不知是灵魂禁锢在蚂蚁的身体当中,思想泯灭让人绝望,还是早已死亡,只是尸体被蚂蚁吃掉令人绝望。
沉默的打开罐装蜂蜜,将里面的蜂蜜倒在每一个小碗里面,这里有十六个蚂蚁人,但是“一号”是蚁后,并不需要做这些,他只需要站在一旁监工就行。
那道声音让喂面前这一堆密密麻麻堆叠成蚂蚁山的小宝宝们,可十五个人从来没干过喂蚂蚁的事情,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弄。
下意识的,四号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是把这个碟子放在地上让它们来吃吗?还是端着碟子往蚂蚁堆里面滴蜂蜜啊?”
而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墙上的指针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十二点三十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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