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恒关扼守雍州和京州两州交界的门户,两侧是连绵的山脉。
若要绕开此关取其他道路进入京州,起码要多费一个月的路程不说,沿途几乎没有重大城池,难以就地征收粮食供给五十万大军。
而长恒关内的长恒城是北地重镇,百姓众多,不但粮草和物资充足,一旦攻破,京州往后便是一马平川,再也无险可守。
蜀王坐在一匹黑色骏马上,抬头遥看近在咫尺的长恒关城头,手里是一支木质的望远镜。
这是他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派细作从京州弄到手的,一到手他立刻要求蜀州工匠仿制,光是几片凸透镜就烧毁了不知道多少次批。
最后从一个走私商手里购入了一批次品玻璃,工匠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磨出几个像样的成品,当成奢侈的小玩意献给蜀王把玩。
蜀王想象中给大军批量生产装备的美梦彻底破灭了,为此还恼火了好一阵。
“啧,这种好东西怎么偏偏落在那等竖子手里,真是暴殄天物。”
蜀王闭着一只眼,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见对面城头上,士兵们紧张来往巡逻的身影,安装在城头的投石车位置,也暴露的一清二楚。
蜀军主将站在一旁,恭敬地给蜀王牵马,笑道:“听说这些玩意都是那个皇家技术学院里面的工匠捣鼓出来的。”
“等王爷攻入京城,铲除暴君,那些匠人手里纵使有再多精巧的宝贝,最后也是王爷所有。”
“哈哈。说得好。”蜀王踌躇满志地大笑一声,指着对面城关道,“这处关隘一旦打通,京州再无屏障可言,燕然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良机。”
“到时候,本王五十万大军,与燕然大军南北夹击,再加上夷族的十万大军,号称百万雄狮都不为过,萧青冥拿什么抵挡!”
主将微微皱起眉头,面露忧虑之色:“末将只恐怕,请神容易送神难,打垮伪帝固然容易,可燕然南下,要夺取中原江山怎么办?”
蜀王冷笑道:“不必多虑,燕然军势必会与雍州军先交手,打垮萧青冥,他们也必然元气大伤,大不了重新议和,多划几个城池,送些岁贡和奴隶给他们就是。”
※※※
长恒关内。
城头守将在瞭望楼上看着浩浩荡荡的蜀军自远方压来,犹如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几乎要把西方的天空都淹没一般。
如此庞大的军队,士兵和马匹的脚步声踏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不休,哪怕是脚下的险关也无法给他们丝毫的安全感。
举着望远镜的侦查士兵,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和铺天盖地的烟尘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这……这得有多少人啊!”
守将站在城垛处,忧心忡忡地叹口气:“向朝廷求援的急信发出去了吗?”
副将擦了把汗:“前几天就发出去了,这会圣上应该已经知道了。”
守将目光环顾四周,看到一张张忐忑不安的脸孔,沉下脸道:“都精神点!别忘了这里是长恒关,朝廷必然会派援军前来,守军上下,务必协心协力,坚持到援军到来!”
守将中气十足,但应声者却寥寥无几,话虽如此,可蜀军实在太多了,朝廷的援军也不知是猴年马月。
关内的城池里,大量的百姓开始拖家带口往东门逃出城,拥挤的国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百姓,马车都被人群挤得走不动道。
“长恒关不是地势险要吗?蜀王大军短时间打不下来吧?”
“蜀王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长恒关扛得住多久?”
“还是跑吧,蜀王谋逆也就罢了,万一燕然军趁火打劫南下,把我们抓去草原做了奴隶,那可怎么办?”
关内混乱和逃难的局面整整持续了数日,蜀军只在城外就地驻扎,赶制攻城器械,间或派人往关内投掷劝降书,在城头下喊话,并无其他动作。
直到这天清晨,天色蒙蒙亮,蜀军的攻城骤然拉开了序幕。
几十架硕大的投石车被一队队士兵吃力地推上前线,上百架云梯接踵而至,伴随着漫山遍野的喊杀声,在不安噩梦里的长恒关守军霍然惊醒——蜀军终于开始攻城了!
“砰砰砰——”上十发石砲接连轰击上城头,巨大的震动声憾天彻地。
守将皱眉大惊:“蜀军到底准备了多少投石车?竟然上来就起砲,疯了吗?”
副将无奈道:“听说这个蜀王财大气粗,征召了十几二十万的民夫,他们每天凿石砍树,几天里恐怕都能造出几百台投石车来。”
“只依靠城里的囤积的军械物资,拼消耗怕是拼不过他们。”
城头守军立刻回应了数轮密集的箭雨,敌方蜀军将铁铸的盾牌高高举在头顶,任由箭雨叮铃哐啷狂砸,依然缓慢而坚定地推着投石车和云梯前进。
投石车不断将战线往前推进,抛出的巨石越抛越远,甚至能砸入关内,不少倒霉的守军被生生砸成肉泥。
眼看蜀军的石砲越来越密集,脚下的城楼不断颤抖,守将面色肃冷,咬了咬牙,下令道:“不能等了,把我们的投石车也抬出来,对准他们的砲车给我狠狠砸!”
副将焦急道:“可是城内的石头不够多啊。”
守将厉声大喝:“那就把城里那些石门石墩全拆了!都这时候了,有什么都要往上顶!”
副将匆匆领命而去,不多时,城关的投石车也被士兵们推出来,以砲对砲,勉强缓解了被动挨打的状况。
蜀军后方的观战台上,蜀王举着望远镜淡定望着前方激烈的攻城战。
他的视野里,先锋部队好不容易趁着石砲压制,将数十架云梯高高架起,立刻便有蚂蚁般的士兵挨个往云梯上爬。
可惜还没爬到一半,城头早有准备的守将便将滚烫的金汁泼下,夹杂着居高临下的箭雨,第一轮登城战很快就宣告失败。
蜀王脸上并没有任何失望之色,反而微笑起来:“耗吧,本王看这长恒关能耗多久。”
他转头问主将:“对面城头的砲车位置,都看准了吗?给本王瞄准,全部砸烂!”
主将重重点头,传令兵飞快去传令,没过多久,蜀军阵营中竟又推出来数十架小型砲车,车内不仅装有石砲,更是被火烧得滚烫,上面还绑着带着引绳的油罐。
一时之间,大量的石砲飞向城关上的砲车,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宛如一朵朵象征死亡的烈火红莲。
蜀王在望远镜里瞧得一清二楚,冷笑道:“对面的守将太急了,我们只需要继续维持今日这般激烈的攻势,这样消耗下去,要不了十天半月月,城里的石料和箭矢都要告罄。”
一整日的攻城战足足打到夕阳落山,蜀军才鸣金收兵。
城头守军只觉疲惫至极,甚至等不到换防,就靠在城垛上倒头就睡。
翌日清晨,又一轮新的攻城开始,一连七八日,蜀军依仗兵多将足,不断轮换部队攻城,几乎每一日都有休息充分的军队展开攻击。
而对面的长恒关守军,则是一日颓丧过一日,在看不见尽头的车轮战消耗和恐惧中,反复折磨着意志和疲惫的身躯。
城里的百姓能逃跑的早就逃出了城,剩下的人无处可去,只好日日躲在家中祈祷,城里粮价飞涨,谣言四起,知府愁白了头发,抓了好几个粮商勉强弹压。
随着关外每日声势浩大的轰击声,一日更胜一日,恐惧和悲观的气氛四处蔓延,街道上大部分商铺早已关门,几乎没有几个行人,唯有一片萧条之色。
蜀军攻城到了第十日,守关的军士们整整十日接连不断高强度作战,早已身心俱疲,却仍在咬牙坚持。
城关外,蜀军大营瞭望台上,蜀王听着属下汇报战损情况。
“……我军大约损失了两、千士兵,但长恒关守军早已疲敝不堪,每日消耗的军械也在减少,继续强攻下去,不出一个月,必能破关。”
蜀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虽说攻城方强攻必然会造成重大损失,可两千这个数目,还是大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有些肉疼地抽搐一下脸皮,又问:“那些夷族大军究竟什么时候到?”
属下迟疑道:“已经连续发了好几道信去催促了,应该快了吧。”
他本想跟夷族军队汇合后,叫夷族替他打前锋,没想到等了这么久还没来。
蜀王不耐烦地一挥手:“算了,凭我们一样能拿下长恒关,你再发信给蒙烈,如果他们再不来援手,之前商议好的那些边境城池就全部作废!”
想躲在后面捞便宜?别做梦了!
蜀王看着望远镜里终于杀上城头的大军,咧嘴一笑:“传令下去,全力进攻!若能攻下长恒关,全军重赏!”
诸将顿时大喜,周围的将士轰然应诺:“多谢王爷!”
伴随着全力进攻的长号,一座长达十米的巨型撞桩被推上战场,在剧烈的攻势掩护下,尖锐的撞桩狠狠撞上城门,发出刺耳的哀鸣声。
长恒关城头上,守军们只觉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剧烈震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戳破一个洞似的。
四处起火的周围,不知谁喊了一声:“蜀军杀上城头了!”
大量的敌人如同嗅到了蜂蜜的蚂蚁一般,从缺口处蜂拥而至。
“杀敌!杀敌!”
号角声,厮杀声,哀嚎声,在烽火与狼烟里此起彼伏。
城头的守军咬紧牙关,疯狂挥刀砍杀,双方都杀红了眼,在死亡的威胁下几乎忘了疲惫为何物。
可蜀军实在太多太多,源源不断,杀之不尽,数十倍的兵力差距下,濒临极限的绝望感渐渐蔓延上每个守军心头。
难道这就要破关了吗?
两军不知在城头激烈地争抢了多久,终于,随着一道尖锐的轰鸣,城门终于被顶开了一条缝!
“冲啊!冲进城!王爷说了攻入城内重赏!”
不好,城门破开了!
长恒关守军惊惶地看着潮水般涌入的敌人,眼前的敌军密密麻麻如同蝗虫过境,无穷无尽一样,一眼望不到头。
穷途末路的绝望蔓上每个守军士兵的脸孔,敌人攻进来了!
就在整个长恒关摇摇欲坠之际,一阵奔腾的铁蹄声踏破布满风霜的长街,高高飘扬的皇字大旗烈烈翻飞,银亮的铠甲在烈日下灼灼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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