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是沈家还是她师尊都没想到,这始于人情的交换,最终也成了他们的终结。
沈元绯的族亲、父亲都因她而死,对她心情复杂、甚至有些恨她,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沈如晚既不会因这一点怨望而生怒,却也不会对沈元绯抱有歉疚、甚或悔恨从前。
她没得选,也已经在所有不由她决定的绝境里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
她无愧于心,也从未对不起谁。
“我是来见沈晴谙的。”沈如晚沉默了片刻,好似没看见沈元绯那复杂的神色一般,平静地说,“之前都没见到你。”
沈晴谙没死,可也算不上还活着。
宁听澜向来是个爱留后手以便挟制的人。
为了拿捏元让卿,留下了沈元绯;为了挟制沈如晚,又留下了沈晴谙。
当年沈晴谙并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她又不像沈如晚这般误打误撞结丹,命悬一线,宁听澜不打算在她身上浪费诸多灵丹宝物,便用了秘法将她变成了活死人一般的存在,身躯犹有微弱生机,可却醒不过来。
“那就进来吧。”沈元绯垂下眼睑,避开对视,“我寻常不爱出门,你见不到我才是正常地的。”
寻常不爱出门,可偏偏今日却出了门。
沈如晚瞥了沈元绯身后的高挑少女一眼,没有多问。
沈氏的门扉已破败衰落了,可转入门中,却又有了些生活的痕迹,简单地收拾出了一小片区域,还算温馨。
“沈师姐,药汤煎好了,正好你们回来了,你快喝了吧——沈姐姐,你来了?”屋内匆匆忙忙地走出个稍长些的少女,腰上缠着一截柳枝,忙忙碌碌地擦着手上的水渍,抬头望见沈如晚,又惊又喜,“这些天晴姐状态都很好,气机平稳,连脸色都红润得很。”
沈如晚把伞收起,靠在墙面上。
“这些天来多亏你照顾她。”她轻声说,“麻烦你了,清昱。”
章清昱赶紧摇头,“以前在东仪岛的时候,一直是沈姐姐照顾我,现在不过是让我照顾一下晴姐,我若是不上心,那我成了什么人了?”
她离了东仪岛,辗转了许久,终于到了蓬山。
也不知该说章清昱到底好还是不少,原本她差了点运气,没能拜入蓬山,辗转未去,恰巧遇见沈如晚,便又幸运地入了门,先做记名弟子,等上几年,若是运气不算太差,便能正式成为蓬山弟子了。
章清昱听说沈晴谙需要照顾,便自告奋勇帮忙,寻了在长陵附近的差事,平日就在沈氏族地照料沈晴谙。
沈如晚先前便来探望过好多回,只是没遇见沈元绯罢了。
“晴姐这样实在让人不忍。”章清昱带她进屋,不自觉叹了口气,“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好似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一般,可谁能想到她却永远只能这么躺着呢?”
“若能有什么办法,让晴姐醒来,那就太好了。”
章清昱虽然从前不认得沈晴谙,可却在沈氏族地照顾了沈晴谙将近两年,望着面色红润如熟睡、却又永远醒不过来的沈晴谙,自然生出些叹惋。
沈如晚凝视着静静躺在床上的沈晴谙。
那样熟悉的眉眼,皮肤光洁鲜丽,面色红润,就好似再健康不过的人睡熟了一般,忘却一切烦忧。
无论再看多少遍,她心中都会生出一种珍宝终于失而复得的庆幸。
虽然沈晴谙不能睁开眼睛、像从前一般和她嬉笑怒骂,可谁也不知道,即使只是这样静静站在床头望着这张脸,她也会发自心底地快活轻松,情不自禁微笑。
“也许真能让她醒过来。”沈如晚低声说。
章清昱微微讶异,“沈姐姐,你找到什么办法了吗?”
沈如晚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一下头。
可奇怪的是,这分明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她脸上却没什么笑影,好似有许多心事。
章清昱最擅长察言观色,望见沈如晚脸上的神容,不由缄口,想了一会儿,“是特别难的办法吗?”
沈如晚静默一瞬,问她,“你知道瀛洲吗?”
章清昱初涉修仙界,寻常常识也就罢了,对于方壶、瀛洲这样早已消亡的神山便不甚了解了,唯独知道些意修的事,还多半是从半月摘上看来的。
因此,沈如晚问起这个,她唯有面露茫然。
“瀛洲从前也是如蓬山一般的修仙圣地、海上神山,只是在浩劫中沉入海中了。”沈如晚简短地叙说,“我听说瀛洲有一样宝物,能令离魂之人苏醒,正好对应沈晴谙如今的情况。”
章清昱有些惊喜,“那也太好了。”
可她转眼又想到沈如晚不见笑影的神容,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这瀛洲的下落,已没人知道了吗?”
沉入海中,那究竟是全毁了,还是有遗迹留在海中呢?
都说风波恶,对于修士来说,瀚海自然是比陆地更凶险的境地,想要在浩浩沧海中找到多年前沉落的瀛洲,又何其容易?只怕稍不留神便要丧了性命。
沈如晚轻轻叹了口气。
神州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瀛洲的线索,毕竟那从前是与蓬山齐名的圣地,沉落后自然又数不胜数的修士想要找寻,得到与瀛洲一同覆没的财宝。
“若不结丹,根本没办法去找。”她轻声说,微微皱着眉。
章清昱一时没明白——沈如晚自己就是丹成修士,为何对此生出愁容?
可她转瞬便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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