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昼夜的紧张训练,几千次考核,不断的过程淘汰机制。
调查官是高危险职业,在十几年前,死亡率曾一度高达87%,在摸索阶段时没人知道污染到底是什么,又如何应对。他们只能采取最笨但最有效的方法——以身补天。
挡在人民身前,用自己的死亡,来换取人们的生存。
直到商南明进入调查局,和另外几位长官一起创办调查学院,制定并了严苛训练计划并不断在实践中完善改进,训练有素的新一批调查官们才终于将死亡率降下来。
那调查官笑着挠头,眼睛亮晶晶的清澈,满是对商南明的敬仰,说起商南明制定的那些训练时,热情得像是小迷弟。
“高标准严要求也是为了调查官本身考虑嘛,不适合战场的人,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发挥作用,并不一定非要在一线送死,无谓牺牲。”
他笑着和分析部专员打招呼,向他们介绍祈行夜的身份并确认权限。
祈行夜走进警戒线时,瞥到旁边的年轻专员眼里,满是憧憬向往。
年轻的专员渴望成为调查官,又惋惜遗憾于自身并无匹配的实力。
这样的眼神,足够沉重。
压在祈行夜心脏上。
“虽然普通市民并不知情,但污染案一直都在发生,调查官永远都不够,所以很多辅助性工作,就交给了专员。他们调查,取证,分析梳理情报,保护现场,联系被污染人家属,核对信息真实。”
调查官向祈行夜做出邀请手势,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
“祈侦探,很高兴能和你合作。”
他笑着伸手向祈行夜:“我是安可,就是演出结束后喊的那个‘安可!安可!’,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祈行夜与安可握手,却纳闷:“你怎么会觉得我们以后是同事?”
“你刚刚不是才说,很难成为调查官吗?”
就连和他接触最多的晋南,都只是认为这只是临时共事。
安可笑得友好,但并不意外:“商长官从不出错。他做的决定,都一定有他的道理,暂时理解不了也会在未来某天恍然大悟。”
“再说。”
安可向祈行夜欢快眨了眨眼:“我相信祈侦探足够优秀到可以赢得这份工作。不是吗?”
祈行夜惊讶,随即轻轻笑了出来。
鉴定中心是一栋带院子的旧式四层小楼,上世纪建筑风格,青灰色外立面爬满了爬山虎,因为时间久远,整栋楼都被包裹其中。
秋风枯叶,仅剩的叶子泛红,更多都已经只剩枯枝藤蔓,乍一看去就像被无数黑色枯枝编织的牢笼,鲜红如血。
两名调查官几步上前,进入小楼排查。
其他人则绕过小楼,进入后方的院子。
也是停放尸体的冷库所在。
王男被吓坏了,在祈行夜的引导下说出了昨夜所有的经历,要不是祈行夜及时打住,他连昨天喝的什么酒吃了几片肉都要说出来。
小院铁门紧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好在王男已经给出地图示意,尽可能画下了所有细节,让调查官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的冲进去。
罗溟一个手势,所有人停步。他走在最前方,手握武器,轻手轻脚靠近。
“吱……嘎——!”
生锈铁门发出刺耳噪音,院子里的情形慢慢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地狱。
人间地狱。
到处都涂抹着鲜血,甚至人体的残肢和脏器。
腥臭血液混合着土壤被落叶覆盖,不明粘液流淌满地,地砖浸透血液水渍变成黑红色,一眼望去,如同屠宰场杀猪后的凌乱。
但是这里残留的肢体并不是动物食物。
而是人类。
祈行夜屏住呼吸,慢慢睁大了眼睛,眸光晃动。
他看到地面上摔碎的手机,玻璃和墙上的血手印,鲜血淋漓一直蔓延到院子铁门,大开的铁门后面也有同样模糊不清的血手印,一直落下最下方。
大滩鲜血就在他身前。
还新鲜。
甚至有热度,没有完全冷却。
其他血液都混合着水迹,但这一滩以及血手印……祈行夜已经明白,负责人恐怕情况不妙。
这里唯一的活人就是负责人,他却在惨叫后失联,现场又有新鲜血迹。
结论一望便知。
与此同时,其他调查官也将院子从各个方向围住,确认没有任何有机物无机物逃离这里,然后翻过围墙轻盈跳入院子。
“罗队长,后巷有水渍。”
有调查官拎着证物袋回来,皱眉展示给罗溟:“还有这个。”
断手。
只不过肿胀青紫,像冻久又腐败的猪蹄。
“这是跳河自杀案子的尸体吧?”
祈行夜走过来,对罗溟的死亡实现全当看不见:“尸体,活了?”
他抬头往那调查官身后看了一眼,确认对方跳进来的围墙。
江南区中心地带更多的都是老旧小区,多建于上世纪,少数甚至是百岁建筑。
鉴定中心的院子后面,同样也是类似的情况,狭小巷子和成片平房,电线杂乱在半空,地形复杂。
如果有人不熟悉地形就贸然翻墙跳出去,摔断腿或是跳进别人家里也不意外。
罗溟看了眼祈行夜,见甩不掉这个黏上来的包袱,干脆也像祈行夜利用自己那样,利用对方的判断力。
他将断手举到祈行夜面前,问:“还能看出什么?”
像冻过又解冻的猪肉,软塌塌在水里。
祈行夜也不客气:“很年轻,二十几岁男性,跳河前手臂已经骨折但没有妥善处理过,骨头截断面显示幼年时营养不良,死后泡了少说有一周,冷冻保管大概一个月。不过。”
他皱眉细看:“昨晚化冻的……除非鉴定中心昨晚就开始停电,否则它应该是昨晚从冷冻柜离开的。”
罗溟与调查官对视一眼,对方立刻从终端上翻找起资料。
分析部刚将跳河自杀的五起案件情况发过来。
其中一人的情况,和祈行夜肉眼迅速判断的情况,极为相似。
“幼年家贫,一个半月前失业酗酒摔断手臂,跳河自杀,家属距离遥远没有路费前来京城,因此放弃认领尸体。”
调查官惊讶:“祈侦探怎么看出来这些的?”
祈行夜挑眉,抬头一眼看进正注视自己的罗溟眼睛里:“私人侦探嘛,什么都得会。不然怎么混饭吃?”
他笑不达眼底:“这年头,工作可不好干啊。”
罗溟平静转身:“祈行夜侦探,我没有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已经身处现场了,应该做什么应该由你自己判断,不要自己眼里没工作,就把过错推到我头上。”
祈行夜这次才是真正笑了:“罗队长允许我调查了?”
罗溟:“你有耳朵,枫副官的命令你听见了。”
“但是。”
罗溟站在台阶上转身,看向祈行夜:“祈行夜侦探,你既然暂时有与调查官相当的权限,就有与调查官一致的职责义务。”
“你最好记清楚,你所做的每一个决定,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重量的。一旦错误,你自身的安危不论,更有可能牵连在场所有人。”
“以及周围居民。”
罗溟:“如果任何人因为你的错误而死亡——祈行夜,不要怀疑,我会以最严厉的方式处理你。”
他转身走进冷库。
安可担忧的看向祈行夜,祈行夜摆了摆手,神情如常:“放心,我还挺喜欢罗队的。”
他笑眯眯点头:“他给了我进入的权限,不是吗?”
罗溟走进冷库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向身边专员发问:“跳河案件的尸体在哪里保存?”
“这边。”
专员带路:“一共七具,五起案件。因为无人认领,又没有地方存放,就暂时放在了鉴定中心。这里平常没有人回来,只有李李看管,工作很清闲。”
“罗队长如果想看昨晚医院送过来的尸体,在另一边的冷库。但是。”
专员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但是罗队长只能从以前的档案了解这些尸体了。”
罗溟:“怎么回事?”
“所有尸体……都消失了。”
专员小心翼翼道:“我们得到命令就立刻赶来,并且封锁了周围整个街区。但因为污染粒子浓度不够高,最开始样本太少,分析起来很困难,需要时间,所以总部并没有判断出案件类型。”
“我们一开始并不知道案件是侵入类或影响类,所以,并没有立即注意尸体。而是把时间和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对负责人和其他人的追踪保护上。”
“等我们得到罗队长的消息,知道商长官的判断后……”
专员转头,看向身后,有些难为情:“我们立刻查看了冷库和所有私人物品。但是冷库已经空了。”
罗溟站在冷库大门口,充足的冷气从室内吹出来,在秋日的京城迅速剥夺了他的温度。
体温一点点下降。
与心脏一起。
污染案最令调查官头疼的问题之一,就是对案件类型的判断。
如果没有分析部的结果支持,那他们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在过往训练中的所学,以及常年与污染打交道的经验。污染粒子可以造成任何可能的影响,影响范围甚至不单单是人或动物。
动物,动物死尸,植物,植物死尸,桌椅板凳,工业制品,食物,空气,时间与空间……
认知和认知之外的所有,都在污染粒子可能影响和改变的范围。
他们会最优先保证还活着的人,但对死尸。
四十几具尸体外逃。
罗溟不知道它们如今在哪,又会对所到之处造成怎样的伤害。
他迅速向所有调查官下达命令,追查尸体逃跑路径,并且要求调出附近所有的监控:“所有的!懂吗,就是个人在自家门前安装的监控,或是商店的,或是谁路过时随手拍的自拍或短片,都不能放过。”
罗溟向专员道:“密切关注网上情况,一旦有类似于谁看到尸体,立刻告诉我!”
祈行夜简单查看了冷库,但并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去了王男口中的办公室。
如果尸体是在昨夜解冻,那也就说明污染其实是发生在昨夜。
那个时候,李李就已经遭受到污染了。
但是王男却一口咬定,李李昨夜是正常的,不仅和他们一起吃了火锅,晚上还和他睡在一间办公室。
王男坚持认为,如果有问题,也是在他早上离开鉴定中心之后。
“我临走的时候还和李李道别了,他也给了我回应。”
王男如此对祈行夜说:“我亲眼看到的人,不可能是死人。我干的就是法医,我能不知道?”
但祈行夜却没有认同王男。
路口的监控视频里,污染源李李的状态很奇怪。
蓝色隔离衣使得李李很难辨认。如果不是人群拥挤,挤掉了李李的头颅引发混乱,甚至直到他彻底离开都不会有人发现。
并且问题在于——体型。
李李是个瘦弱的人,但监控中,他是个“大胖子”。
像两个人。
不过,祈行夜并没有再向王男说明自己的猜测。
王男不仅和李李是朋友,昨晚还刚吃了饭,又睡在一个房间。如果李李昨晚就已经因为污染而出事……那王男,就是和一个死人睡了一夜。
再成熟冷静的法医,也很难接受自己熟悉的人死在自己身边,尸体又和自己近距离长时间共存。
而在这个时间内,他有没有可能救回自己的朋友?
如果他早发现一点。
祈行夜知道,如果王男知道一切,即便他没有因污染而死亡,也会在余生一遍遍怀疑并质问他自己。
悔恨的地狱。
得益于王男对细节的回忆,祈行夜很快就找到了工作记录本。
李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早晚两次清点检查尸体情况。
记录本上,清晰记录了尸体被送来入库的情况,并且一直到昨天,都是满勤。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
医院送来的三十几具尸体,昨晚和今早都检查并打卡,由负责人记录。
但那七具一直由李李负责的腐尸,记录到昨晚停滞了。
王男说,负责人和李李是吃完火锅一同去检查的,他则留在办公室睡觉。
负责人打卡了记录,李李没有。并且实际上并没有人亲眼确认过李李的脸。
王男看到的,只是他下意识认为的。
大脑将眼睛没有看到的部分,自动补全。
祈行夜心中了然。
污染发生在昨夜11点半,负责人清点医院尸体的同时,李李出事,污染从存放腐尸的冷库开始扩散,并且波及到了医院送来的三十几具尸体。
但这三十几具尸体,却是今早才离开冷库的。
在负责人确认过之后。
“嗯?”
祈行夜皱眉,疑惑。
这一晚上的时间差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的两次检查间隔八小时,如果医院尸体的冷库昨晚就被污染,那复活的尸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早才离开?
先后顺序。
昨晚只是七具腐尸。今早,在八点之后——甚至可能是与调查官联系负责人同步,医院的尸体才“复活”并离开。
他这下可以断定,CD5111和上一案件并无直接联系。
医院的三十几具尸体,拥有的是这次污染粒子的特性。
祈行夜拿着记录本想去找罗溟,刚走几步,却突然间敏锐意识到,这办公室内,有水声。
“滴答。”
“滴答……”
从他身后传来。
祈行夜顿住脚步,浑身肌肉紧绷。
像进攻前压低身躯的豹。
他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空无一物。
但祈行夜没有松懈,眼睛高速查看环境。
浑浊的水渍堆积在铁皮文件柜下方形成水洼。
水声来源。
王男昨夜在此噩梦……
祈行夜轻轻靠近文件柜,挪动。
一道黑影猛地向他扑来。
“咚!”
罗溟甩头,目光锐利:“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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