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一眼就看出了陆晴舟的色厉内荏,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着示意道:“所有情绪都写在眼睛里,看一眼就知道在想什么。小陆,你没照过镜子吗?”
他歪了歪头,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时,你就没有注意过,你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泄露着你的秘密吗?”
陆晴舟瞬间下意识捂住眼睛,恐惧到浑身都在抖。
直到听见祈行夜低低愉快的笑声,陆晴舟才惊觉自己反应过度,看上去更加狼狈。
——他所恐惧过的,最深的噩梦……成真了。
云省山林的抛尸坑被发现,祈行夜一路追查到他时,他夜夜难以入眠,担忧过祈行夜是否与其所表现出来的无害大相径庭,在那副灿烂的皮囊下,是智多近妖的深不可测。
而悬在陆晴舟头顶,日夜恐吓着他折磨的达摩克里斯之剑,此刻终于落下。
看一眼,都能泄露秘密吗?
那他以后要怎么生活,怎么还有自信外出见人,与人商谈?
祈行夜单手托腮,笑眯眯看着被自己一句话击溃的陆晴舟。
“祈老板。”
陆晴舟咬牙切齿,却眼神躲闪,再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从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悲愤:“我只是个生意人,祈老板做到这种程度,是不是过分了!凡事留一线。”
“可当你启动自毁程序时,却没想过要留左秋鸣一条命。”
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他微微抬眸,即便坐在休闲椅上仰视陆晴舟,可铺天盖地而去的强大气场,却硬生生压得站着的陆晴舟抬不起头,连喘息都困难。
“我这个人,报复心重,从来学不会上善若水那一套中庸。谁若伤我一分,我必十倍以报。”
“我朋友很多,但我不会因为不稀少就不珍重——左秋鸣,是在我庇护之下的生命,我答应了他哥哥,要带他平安回去,你却敢伤他?”
祈行夜眉眼严厉冰冷:“陆晴舟,你该庆幸,自己尚有存活下去的价值。”
陆晴舟长长的眼睫乱颤,虚汗打透了他一身衣裳,他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如同小动物对天敌本能的畏惧求生,在祈行夜开口的刹那间,陆晴舟深刻感知到祈行夜传递来的情绪——敢轻举妄动,就杀了你。
话语下隐含的深意,令他颤栗不敢细想。
“今天的拜访就先到此为止了,不继续打扰陆先生了。”
祈行夜笑吟吟站起身,颔首致意:“谢谢陆先生的款待,莫吉托调制得很清爽。”
“小陆,快向陆先生说再见,我们要走啦~”
他低头看向狼犬的笑容亲切又灿烂,就连声音都甜滋滋像棉花糖,半点看不出不久前才几乎吓疯了陆晴舟。
狼犬打了个响鼻,亲昵的蹭着祈行夜的腿脚绕来绕去,尾巴摇得快要上天了,一副迫不及待要跟着他回家的架势。
只在被命令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朝陆晴舟汪了两声,敷衍意味十足。
但陆晴舟已经连生气都不敢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祈行夜走向自己,缓缓俯身靠近。
“你怎么不笑,陆晴舟?”
祈行夜歪了歪头,一双丹凤眼安静注视着他,问:“你不高兴吗。”
气流落在陆晴舟的脖颈,顿时激起一阵颤栗。
他瞳孔紧缩,连呼吸都不自觉急促起来,站在原地死死握住桌角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却根本一动也不敢动。
祈行夜的问话在他听来,更像是在问他……你想死吗?
可猛然间,祈行夜却又绽放出大大的笑容,修长手指支在陆晴舟嘴角两侧向上提,硬生生给他撑开一个笑着的弧度。
“对,这样才好看。”
祈行夜咧开唇角:“陆晴舟,下次见到我,记得笑得好看些。”
“毕竟,我们可是朋友啊……”
陆晴舟瞬间屏息,只觉自己仿佛是被黑暗中盘亘日久的凶兽盯上了。
他站在悬崖上,随时都有可能被推落深渊。
直到祈行夜牵着狼犬,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悠闲离开,陆晴舟仍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曲至星担忧着不断张望,看到祈行夜离开,他赶紧赶到陆晴舟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陆先生,陆先生?您还好吗?”
陆晴舟空洞的眼睛慢慢恢复焦距。
他转头,神色复杂的盯着祈行夜离开的背影。
直到祈行夜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陆晴舟才终于抖着唇瓣,咬牙切齿:“疯子。”
“祈行夜……疯子,怪物!”
比他见过的在末日废土中长起来的管理署,都更要可怕。
陆晴舟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人类畏惧的根源,在哪里?
死亡,失败,痛苦。
而一个拥有理性思考的智慧,偏偏又行事疯狂悍不畏死的强大怪物,无异于一切恐惧的源头。
即便安可坐在车里等多久,他想来想去,都觉得按照祈行夜的计划去看陆晴舟,实在是太可怜了。
活脱脱是被戏弄却又不肯吃掉的老鼠,等待死亡的折磨远胜死亡本身。
于是车门刚一被拉开响动,驾驶位的安可就迫不及待转头,亲亲腻腻:“祈哥你回来……”
与外形凶悍的狼犬四目相对的瞬间,安可的笑容僵住。
“……啦。”
短暂的沉默中,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随即——“卧槽!!卧槽啊!!!”
安可吓得手忙脚乱去掏终端,手一滑,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终端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甩出去。
训练有素的狼犬矫健一扑,完美叼住终端。
安可却嚎得更惨了:“老胡,老胡啊啊啊啊!怎么办啊,陆晴舟把祈哥变成狗了啊啊啊!!”
站在车外还没来得及上车的祈行夜:“……?”
他低头看了看狼犬。
狼犬歪头看了看他:嗯?
两只支棱着兔子般的大耳朵随之摇晃,无意间的卖萌可爱极了。
瞬间戳中祈行夜的小心脏。
他捂着被暴击的心脏,狂rua了一把狗头,揉.到狼犬.嘤嘤嘤.撒娇才意犹未尽放开手。
终于肯分一个眼神给安可。
“……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狗是我变的?”
祈行夜无语:“哪有进去是人出来是狗这么离谱的事?”
安可泪包眼哽咽:“毕竟污染的事情,谁说得清呢?以前又不是没有人变猫的先例。”
调查局门口的看门大爷……大橘,不就是调查官变的吗。
祈行夜:离谱。但又有那么点道理。
解开误会之后,安可才终于放下心,注意力很快被威猛帅气的狼犬吸引去了。
它蹲在祈行夜脚边也是足足到腰间的高度,好像知道自己很帅气一样,挺着胸膛,威风凛凛的支棱着两只大兔耳朵。
偏偏这样凶狠力量的生物,冲着祈行夜的叫声却又是个十足的嘤嘤怪。
比安可的小侄女都会撒娇。
瞬间暴击心脏。
“祈,祈哥,这是你从哪拐来的狗子?”
安可羡慕到咬手帕:“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好运气?出门从来没捡到过猫猫狗狗。”
祈行夜怜悯:“可能狗也觉得你不靠谱吧。”
安可当场一个爆哭。
调查局车牌的越野车堂而皇之的停在庄园大门口,保镖们看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驱赶,甚至连拔枪的动作都不敢有。
坐在副驾驶上的祈行夜瞥了车窗外一眼,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走了,安可。”
“好嘞!”
本就对祈行夜言出必从的安可,在狼犬出现后,对他就更是热情勤快,试图通过讨好祈行夜而获得狼犬的爱。
安可:有谁能不喜欢这样的大狗狗呢?反正我超————爱!
而听到下属汇报的陆晴舟,却反而面色阴沉了下来。
“这是对我的警告。”
陆晴舟声线沉沉:“这是在告诉我,不仅是他祈行夜知道我躲在哪,调查局也掌握了我的行踪,让我不要轻举妄动。”
他气得想死,却偏偏什么都做不了,气得整个人都直发抖。
“给我接通那位雇佣兵小队队长。”
他冷声道:“得告诉先生,祈行夜,已经彻底盯上我们了。”
——从此在国内尤其是京城地界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谨慎。
“不过祈哥,你怎么知道陆晴舟在这?”
安可在开车回京城的路上,还是想不通:“调查局都没找到陆晴舟的藏身处,这家伙狡兔三窟,滑手极了。几次情报部的人都跟丢了他,祈哥你是怎么抓到他的?”
还一点不避讳的将越野车停在庄园外,自己大摇大摆溜了进去。
被留在外面的安可光是旁观,都紧张到手心直出汗了。祈行夜却悠闲得像是逛自家花园。
看得安可目瞪口呆,除了在旁边拍手喊666就没别的作用了。
而完美达成所有目的的祈行夜,吹着夏日也依旧凉爽的山风,抱着大狗,惬意又镇定。
“和我预料的一样,陆晴舟已经和他身后人见过面了。”
他懒洋洋向电话对面的情报部张长官嘱咐:“记得去查陆晴舟从桃子镇回京城后的行踪,看他都去过哪,和谁见过面,聊过天。就算是街边的流浪汉也不能放过。”
张长官:“??你是长官我是长官,怎么你还命令我做事?”
祈行夜无辜:“那长官你盯着陆晴舟这么久,号称严防死守,怎么还让他在眼皮底下和势力的人接上了头?”
张长官:“…………”
他都恍惚听见“噗呲!”一声了。那是射到他膝盖上的箭。
“会不会说话?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诶?我只是把长官做的事重复了一遍吧。”
“………草!”
张长官抵不住好奇,恶狠狠问:“不过关于陆晴舟,你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朋友多啊。”
祈行夜抬手搭在狼犬身上,懒洋洋笑道:“陆晴舟这个人,成功太久了,他在那个圈层中,确实是值得称道的存在。但是人总是会犯这样的毛病——一旦达成目标,就会松懈。”
但祈行夜,却从未放松过戒备。
回到京城这几日,他始终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不断联系各方,尤其是与高档住宅有关联的朋友们,叮嘱他们一旦近期出现出手阔绰的高端买家,务必要告诉他。
祈行夜猜测,既然陆晴舟没有第一时间携带资料离开国内,那隐没在陆晴舟身后的那位,必然在国内。这样的人物不会轻易动作,一定会在国内稍作停留。
而陆晴舟为了配合他老板的节奏,也不得不留在京城。
为此,他需要重新置办的东西有很多,而豪奢宅院,必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
不仅是因为陆晴舟自己从不吃苦,也是因为他既然从商,就一定需要这些展现自己实力的附属品,来向潜在合作伙伴彰显自己的财力,无声而默契的完成对彼此的考验和审查。
“只要是人,总需要三件事:食,住,行。”
祈行夜笑道:“从这三项入手,很轻易就能找到一个人的所在。”
陆晴舟想破头也想不到,祈行夜竟是先锁定住了他买下的宅子,然后才定位到他。
——毕竟出手阔绰要求高又要得急的主,没几个。
祈行夜很轻松就将陆晴舟从茫茫大海里筛出来了。
他轻描淡写,安可却听得脊背发凉。
“祈哥,如果有一天我得罪了你,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诚恳道:“我可不想做你的敌人。”
太可怕了。他算是明白,为什么情报部和特工局都试图挖角祈行夜了。
狼犬骄傲仰头:“嗷呜~”
我大哥世界第一棒!
祈行夜被逗笑了。
但丝毫不耽误他联系云翳清,交待他关注陆晴舟接下来的动向。
“引蛇出洞,陆晴舟只有知道怕了,才会着急联系他身后的人。”
祈行夜半托着腮,修长手指无意识敲着脸颊:“到你出马的时候了,小云云。”
云翳清只有以下六点要讲:“……”
他无语:“祈老板,你敢不敢看清楚,我是伤患,伤患!”
虽然在桃子镇时没有受太多伤,但那也是和同队宴颓流相比。
云翳清低头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手臂,幽幽控诉:“祈老板,听说陆晴舟从来不拖欠下属薪水,他们工资可高了。”
“我的呢?我的工资什么时候能涨涨?”
祈行夜:“喂喂?喂?咦怎么突然信号不好嘟嘟嘟……”
听到祈行夜口技学的忙音,云翳清差点气笑了。
但他骂骂咧咧半天,还是不情不愿从侦探社的床上爬起来,准备去干活。
“云哥。”
明荔枝闻声走过来,担忧问:“你伤不是还没好全,就这样出去能行吗?”
云翳清咬着皮筋单手试了半天,也没能成功将落在肩上的半长白发束起来,气得他要吃人了。
明荔枝贴心接过皮筋,让云翳清在沙发上坐好,自己则拿来木梳,细心又温柔的帮云翳清将睡得凌乱炸毛的半长发梳顺。
银白色的半长发在他手掌中,漂亮得像一汪流淌的月光。
云翳清也舒服得眯了眯眼,昏昏欲睡。
“真嫉妒祈老板,他到底是从哪找到你这么好的兼职生的?”
他忿忿道:“我也想要——小荔枝,我给你开两倍工资,到我那去工作吧。”
时常跟在祈行夜身边,被祈行夜和商南明如日月般耀眼的光辉所笼罩,以致于让很多人都忽略了,明荔枝也从来都是佼佼者,即便长时间不回学校,也稳坐京城大学生物系第一把交椅。
云翳清也是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来都嗅觉敏锐的他,竟然一直忽略了明荔枝?
就好像是明荔枝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致于在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时,就会如空气般,悄无声息的完美隐身。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小荔枝竟然这么厉害?”
云翳清感慨:“早知道我就从祈老板手里,把你抢过来了。”
明荔枝被逗笑了。
“那可不行,除了老板身边,我哪也不去,我的家就是侦探社。”
他纤细白皙的手指灵活,将云翳清的白色半长发束好,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好了。”
云翳清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心满意足。
“小荔枝想要什么零食?哥哥回来给你买。”
他那条完好的手臂自然而然搭在明荔枝肩上,笑得吊儿郎当的亲昵。
明荔枝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小梨涡甜滋滋的。
侦探社里一派温馨。
围墙外却有人看得心惊肉跳。
“明,明先生。”
秘书战战兢兢:“相信小少爷一定是被骗的,是那个人居心不良,故意引诱!小少爷只有您一位哥哥,当然也和您更亲近……”
却被明镜台一声冷呵打断。
他看着态度亲密的两人,咬紧了后槽牙。
秘书敢发誓,他都听见磨牙声了!
“小荔枝。”
明镜台满眼心酸:“我养大的小荔枝,还从没喊过我一声哥……”
那个野人是哪来的?
给我叉出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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