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众人没有看见它吞吃怪物那一幕的话。
聂文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卧槽!哪来的凶残怪物?!”
小煤球立刻凶狠横来一眼。
识时务者为俊杰。
聂文将要出口的音节在舌头上转了个圈,硬生生改成了:“……小可爱。”
小煤球球这才心满意足收回眼睛,蹭了蹭祈行夜的脖颈,重新挑开衬衫衣领,窝在他的锁骨颈窝间。
此时再从车内放眼望去,公路两边已经再无怪物身影。
只剩随风波荡的红色,一层层向外荡去,在夕阳下热烈得如同生命本身。
越野车疾速从血海中驶过,溅起一片红色血花,连海风都带上了腥气。
宴颓流挑眉,低低笑出声来:“祈行夜,很能干啊。”
不知是海水中只有这些怪物,还是因为有了怪物大量死亡的震慑,其他潜伏在海面下的怪物不敢再靠近。
祈行夜吞噬了所有敢靠近的怪物后,海上公路一时间落入了平静。
他也有时间仔细询问白翎羽:“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了。”
白翎羽全程没有离开越野车,甚至在祈行夜击杀怪物之前,门窗密闭,与外界严密隔绝。
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白翎羽还是败在了一个对视之下。
直到现在,她还整个人软绵绵的手脚发软,眼前一阵阵闪过的赤红像钢锥一样刺进脑海中,将一切思维搅合成一团烂泥。
不要说正常思考了。
白翎羽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脑子,都在离自己远去。
“QAQ怎么办?”
她问:“我觉得我要变傻了。”
“哦……”
祈行夜却明显松了口气:“那没事,反正你已经够傻了,不会更蠢的。”
白翎羽:“……祈行夜!”
她刚想生气,脑子又疼得她软绵绵瘫下来,将浑身肌肉块的聂文当肉垫用——还嫌弃他肌肉太硬,硌到她了。
“那对不住了姑奶奶,谁让我训练得太好了。”
聂文:该生气的是我才对……算了,打不过打不过。
“我,我看到很多古怪的场景。”
白翎羽皱眉,在祈行夜安抚引导下渐渐放松,努力向前回溯记忆:“就在和怪物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昔日繁华的国度与城市已经化作焦土,残留的废墟逐渐被绿植覆盖,藤蔓缠绕下的建筑残骸是文明的黄昏,尸骸白骨遍行于地,铁栅栏早已经锈死,在风中微微摇晃,吱嘎作响。
而白翎羽看到的,却是从荒野到农田,农田上棍棒的战争变成了刀剑,最后变成火炮,高楼林立的穹顶下战斗机呼啸飞过,导弹与导弹相撞在空中炸开火光,光亮四散,又轰然成为更加耀眼的巨大白光,蘑菇云在远处升腾,热浪翻滚逼近……
焦土后,一切重归旷野。
建立,毁灭,再建立,再毁灭……足足六次的更迭兴亡,土地终于再也无法承载生命。
它在哀嚎,它在坍塌。
世界将要毁灭。
白翎羽恍惚觉得,自己在一秒之中,看见了整整六千年的循环更迭,历史反复。
巨量的信息被一股脑塞进她的脑子里,撑爆了人类对信息接收的极限,所有力量和精神都被无意识调用,高速向大脑集中,只剩下不断运转发热的CPU在苦苦支撑,但也再无力量去支援身体其他部分。
有那么一瞬间,白翎羽以为自己会死。
——如果聂文没有及时打断她的话。
但祈行夜却越听眉头越皱紧。
当白翎羽说几句停几秒,虚得连说话都困难,但还是最终说完自己所有所见之后,祈行夜的神情已经已经冷肃到可怕。
“我曾经在桃子镇,和余荼一起进入第二世界。”
祈行夜声音冰冷:“白翎羽看到的,是第二世界的历史。”
也是第二世界急需占有现实世界的原因。
——它毁掉了自己的家园,于是想要夺走别人用心呵护的花园。
但祈行夜知道,白翎羽却不应该知道得如此详细。
她并没有进入过第二世界,亲身体会。
在纸张上读到,和亲身体验,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而祈行夜能从白翎羽描述的细微中,明白她并非单纯将有关第二世界的报告复述一遍——她真的看见了。
在怪物的眼睛里。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白翎羽愕然:“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她倒是猜到了那些海中怪物,全都是因为科研所泄露的污染能量,才导致的变异,或是干脆就是科研所实验后又放归的实验体。
守在公路两旁,倒也物尽其用,刚好能起到拦截可能的探查人员的作用。
可不论如何,都解释不了她看到的那些画面。
怎么可能……从前,从来没有过污染物控制人类精神的事件发生。
“那现在就有了。”
祈行夜声音平淡,眉眼却狠厉:“科研所对于污染物的研究进度,确实在我们之上。”
当世界诸多污染机构还停留在对污染的探索和感知阶段时,这处隐秘的科研所,就已经到了对污染的利用阶段。
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修改物理法则,改造生物基因,创造出从未有过的全新物种,又放任这些危险生物离开科研所,捕猎周围动物甚至人类。
祈行夜都在怀疑,这是否也是科研所的实验一环。
但此时,他却想起了明言问过的那个问题——【如果明天就是战争,我们是否有能力,为我们的战士们配备枪支。】
如果以今日的所见……
就算祈行夜不愿意承认,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诚实的:没有。
被对商南明的不满蒙住了眼睛的蔡琰为,虽然不知道他的合作伙伴到底是谁,八年来他以为的合作,其实只是对方对他无情的利用,但好在他也没有一蠢到底,还是保留了合作伙伴的证据,让祈行夜看清,那位代行者的脸……
分明与出现在秋白素身边的雇佣兵,是同一人。
而云翳清不负所望,找到了那位金发碧眼雇佣兵的资料。
A国,华府人,曾经是特种突击队队长,听令于六角大楼,又在战争中被抛弃。
从那之后,下落不明。
所有人甚至他的家人都以为他死了,可他的照片偏偏在十几年后的今天,重新出现在祈行夜面前。
云翳清发来的资料上,这位雇佣兵的名字,是唐纳德。
虽然拿到云翳清的消息后,祈行夜就不得不为了把握时间不多的退潮时刻,匆匆交待让他继续探查后,就上了通往科研所的海上公路,断开了通讯信号。
但这些也足够让祈行夜明白,从始至终,掌控甚至改写全球污染走向的……不是污染本身,更不是第二世界。
而是隐藏于暗中的幕后先生。
那位先生,先生,先生……
不论走到哪,不论是哪一桩哪一件案子,都能看到那位先生的影子。
但更令祈行夜忌惮的,却并非污染能量的威胁,而是那位先生对于人性的玩.弄与掌控。
尼尔·汉克执掌远洋集团,自以为他是衔尾蛇的主导。陆晴舟掌控污染来往生意,也曾骄傲于他的庞大事业版图和力量。第二世界的管理署破开界壁裂缝,向现实世界源源不断的输送污染能量,它以为自己将要得到现实,像眼前被栓着萝卜的驴。
T国资本,大洋集团,徐丽丽,蔡琰为……
所有以为自己掌控了力量,是执棋人的人,其实都不过是被摆在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因为失去价值而被无情丢弃。
而这盘棋的布局时间,超过二十年。
——在衔尾蛇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祈行夜越是复盘,就越是心惊。
那些曾经志得意满的人物,都死在了那位先生的冷酷,和他们自己的傲慢中。
可归根结底,如果从结果逆推就会发现,所有人的死亡,都是在为污染铺就一条宽阔通途。
从二十年前第一次进行衔尾蛇实验开始,一直指向今日的海上灯塔,隐秘研究所。
祈行夜不由得在想:那位幕后之人,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利益,名声,权力,还是纯粹疯狂的信念?
他心下发冷。
商南明的手掌忽然握住他冰冷的手,热度源源不断传来。
祈行夜侧眸看去。
“我在。”
商南明的声线依旧沉稳,好像没有什么能打破他的冷静理智。
“行夜,不论发生什么,不论你决定要怎么做,我都在你身边。”
他平静道:“我想让你知道,我会永远相信你,支持你的所有决定——不论那是什么。”
商南明转头,坚定与祈行夜对视:“我们是为彼此死过一次的人,我们无所畏惧。”
祈行夜怔了下,然后,他缓缓笑开,眼眸中仿佛有万千星光闪烁,波光粼粼,更胜晚霞漫天与海水波澜金光。
“我知道。”
祈行夜反手回握住商南明,前一刻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重归平缓。
“我知道,你是我的锚点。不论我走到哪里,都一定会再回来,找到你。”
他轻笑倾身,靠近商南明时飞快擦着他的唇角而过,落下一吻。
轻盈得仿佛蜻蜓轻颤。
十八年前,想要保护商南明的信念支撑着祈行夜,熬过不可忍受的痛苦,在污染中重新聚拢身形,反身掌控狩猎者吞噬污染,成为黑暗的主人,重新回到人间,在他遗忘时,也在本能向商南明靠近。
而现在,商南明仍然是祈行夜的归途。
万里星河,终有归处。
商南明是祈行夜永恒的锚定点,坚实的后盾。
更是他的家,他的……深切所爱,灵魂所系之人。
“这一次,也继续支持我吧,解决所有污染物。”
祈行夜在商南明耳边呢喃:“然后,我们回家。”
商南明眼眸中缓缓浮现笑意:“正如我意。”
在意识到科研所对污染的掌控程度之深,甚至已经开始利用污染为自己所用后,祈行夜就打定主意,必须要将漏洞在此刻填补。
科研所,势必要葬身大海,没有再次登陆的可能。
调查局与污染的战争,必须要停留在海洋之中,绝不可蔓延到陆地。
——如果科研所上岸,影响更多民众,调查局甚至全世界的污染机构,都不会再有胜利的可能性。
祈行夜凭借着过目不忘之能,飞快将科研院和调查局目前的实力,与科研所露出的冰山一角,在心里一一进行了列举对比。
然后他得出的结果是:正面战胜的概率,无限约定于零。
相差太多了。
两者之间的差距,无异于孩童与壮汉。
科研所不属于蔡琰为,而是属于那位神秘的先生。
对方布局,早在二十年之前就开始了。而对污染科技的研究,更是远胜于科研院二十年。
就算目前科研院同样拥有污染科技,但那也是在尼尔·汉克的笔记本的基础上完成的,是那位先生所想要看到的局面。
祈行夜暂时不清楚那位先生这样做的目的,但就算对方真的是好心,再加上明言那个世界顶尖的大脑,以科研院目前的水准,想要完全追上衔尾蛇,最少最少,也要一年的时间。
可如果他们今天失败……
祈行夜转过头,重新看向海上公路尽头的灯塔。
一旦失败,不论是调查局,还是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民众,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武器,可以抵御科研所的污染科技所带来的威胁。
以及最关键的——那位先生,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人类与污染物的战争。”
祈行夜声音冰冷:“但唯一胜利的可能,就在现在。”
“以身补天。”
他看向商南明:“我们填补上漏洞,毁掉科研所,摧毁幕后之人的计划,才有可能将生机留给身后的人。”
“商长官。”
祈行夜勾起唇角,忽然正色:“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问你要不要殉情,你拒绝了我。”
“但现在看,似乎……我们真的要死在一起了。”
他笑眯眯问:“你怕吗?商南明。”
小煤球已经从祈行夜肩膀,落在了他与商南明交握的手上,它眨巴着大眼睛无辜抬头看着商南明,身周黑雾溢散。
仿佛只要商南明说“害怕”,祈行夜就会一声令下,让听令于他的污染,将商南明送回陆地,远离危险。
他不会责怪商南明的害怕,只会想要保护他。
一如既往的。
但商南明只是屈了屈手指,弹掉了小煤球。
圆滚滚的小黑球球立刻“咻——”的弹射出去,远离了祈行夜。
小煤球气急败坏:“唧!”
你早就看我靠近祈祈不顺眼了吧!
商南明勾唇,笑得满意。
没了小煤球球,他终于可以将祈行夜的手牢牢握进手心。
不让他有任何离开自己身边的可能。
——曾经冷酷理智的指挥官,终于也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私心。
他捧出一颗心,将全部感情托付。
商南明垂眸,看向祈行夜时,眼眸中无限温柔。
“生同衾,死同穴,荣耀与共。”
“——这同样也是我在接你进入污染时,许下的承诺。”
污染是一片没有生机的泥泞沼泽,所有进入的人,都难以离开。
但是行夜,我依旧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不论发生什么。
一如商南明曾经在调查局所有长官面前所承诺的那样,斩钉截铁,不曾有片刻动摇。
“能与你死在一起,绝非不幸。但是。”
商南明俯身垂首,两人额头相抵,他轻声低喃:“我向你保证,行夜。”
“如果死,必是我死在你之前。”
与你是否强大无关。
只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我面前伤害你。除非我死。:,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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