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卯时三刻天才蒙蒙亮。此时外头依然漆黑一片,卫长君不敢出去,怕被巡逻的士兵当成细作抓起来,就在院里活动活动筋骨。
东方既白,卫长君拿碗筷弄一碗萝卜干,又洗几个鸡蛋放笼屉里,煮粥的时候顺便就蒸了。
随后卫长君叫两个妹妹起来,老奴一边烧火一边指点二人做千层饼。
二人做的千层饼外表焦黄,开饭的时候卫少儿没忍住嘚瑟:“我还以为这有多难。”
卫长君拿一块,掰开一看里头不是一层一层薄的透亮,递给尚不懂人事的大外甥。大外甥咬一口嫌弃地还给他大舅。
卫少儿见状不禁问:“不是挺好吃的吗?”
卫媼见不得她有点颜色就开染坊:“好吃什么。里头硬的咬不动。”
卫少儿咬一口:“挺劲道啊。”
卫青不禁说:“太劲道了。”
卫少儿看她长姊。卫孺不想承认她二人厨艺欠佳,也忍不住说:“是很劲道,可吃多了累牙。”
卫少儿不信,一块下去腮帮子发麻,改喝粥。以致于粥喝完了,千层饼还剩一半。跟卫长君前几次做的时候恰恰相反。
卫长君见两个妹妹很是羞愧心虚,像是已经认识到不足,就没再出言数落她们。饭毕,卫长君同卫青一起出去。
卫媼要陪他去,卫长君没让。否则没法解释连鏊都买,怎么不买煮饭的釜。再说了,有她跟着卫长君也不好糊弄长安县县丞。
卫长君先到东市租一辆驴车,然后拉着车去买碗筷瓢盆等厨房用品。随后直奔长安县县衙。
卫长君不想浪费时间,见着县丞直接表明身份——他乃卫夫人的长兄。县丞很是恭敬地问他有何吩咐。卫长君毫不客气地搬出刘彻。皇帝陛下为他在秦岭脚下建一处宅院,离长安甚远,买菜和买粮都不便,他需自给自足,希望县丞给他划一块地。
县丞面露难色。盖因京师长安方圆百里的良田都是有主的。可宠妃的长兄他也得罪不起,小心询问他看中哪儿。实在不行,他出钱买下来就是了。
卫长君言秦岭脚下,房前屋后,拢共得有百余亩。
南边秦岭脚下归长安县管辖,县丞很清楚那里只有贫瘠的山地,在那儿种粮食都收不回粮种。以致于难以置信地问:“据我所知,秦岭脚下是有一块荒地。我日前去那边查看,也见有人在建房。可,可那边寸草不生啊。”
卫长君微微颔首:“我知道,可以慢慢收拾。我是不希望辛辛苦苦收拾出几亩地,突然被人告知,他已经向陛下要了那块地。烦请县丞随我过去把房前屋后的地记在我名下。若是有个地契就更好了。”
卫长君看起来实在不像会料理庄稼田地,县丞不由得多心:“大公子不是想修建亭台楼阁吧?”
“我一个快死的人弄那些做什么?”卫长君好笑:“您就算怀疑也该怀疑我给自己修坟。”
卫长君面色苍白,县丞联想到前些日子的流言,也觉着自个小人之心,“何时出发?”
“此时便可。”
县丞带上两名小吏,随他驾车出城。
抵达秦岭脚下,长安县丞看到宽广的院落,高高的院墙,以及堪比县衙大门高大的院门,工艺像是出自皇家,顿时不敢再怀疑卫长君。
卫长君真想建亭台楼阁犯不着这么迂回,叫卫夫人同陛下说一声就行了。
稍作歇息,县丞令小吏去山边量尺寸。
卫长君拦住,提醒他二人无需去那么远。以他家大门为中心,往东和西各五十丈。房前屋后留出六丈,再往南和北量七十丈就行了。他算过了,前后差不多一百大亩。
县丞明白房前屋后留出的六丈是路。可院墙东西还有不少空地,粗粗算下来也得有五十亩,离家更近种瓜果蔬菜也方便,他不要吗。
嘟嘟也奇怪,替县丞问出口。
卫长君只问一句,[刘彻见房前屋后东西左右的地都弄到我名下会怎么想?]
刘彻生性多疑,一定认为卫长君清修是假,霸占田地是真。不要左右的荒地,南北还留出一些,虽说百亩也不少,刘彻的第一反应也是奇怪他用这些地种什么,而不会怀疑卫长君贪心。
嘟嘟叹息,[人心复杂。]
卫长君笑着同县丞解释:“百亩地足够我种瓜果蔬菜和粮食。东西两边空着,日后要是有人觉得这边清静也在此盖房,我还能多个邻居不是吗。”
然而此时谁也没想到戏言成真,卫长君不止多了一个邻居。
县丞微微点头:“大公子所言甚是。只是这儿,不是我不看好,除了您怕是没人往这儿来。”
“因为不是人人都像我命不久矣,希望在此躲个清静多活两年?”
县丞顿时意识到自个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这些,量地,先量地。”随后给两名小吏使个眼色。
卫长君已经划出道,两名小吏无需犯愁,移到他家南墙根朝南六丈,然后又七十丈。随后去北墙,往北量,最后拉一下东西宽度百丈。
卫长君请他们弄几块石头和树枝做个记号,等他买了牛再犁地沟。
县丞不禁说:“大公子真谨慎。”
卫长君:“一点小事惹来风言风语传的沸沸扬扬反倒不值。”
县丞说起“谨慎”就不由地高看他一眼。闻得此言,见他虽然面无血色,精气神很好,仿佛能坦然面对生死,顿时觉着他非常人也。
“大公子日后有需要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卫长君抬起双手,恭恭敬敬道:“有劳县丞。”
“小事一桩。”
卫长君:“那可以给我出个地契之类的证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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