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堂屋用了茶点,卫长君请老夫人带俩孩子去花园。
刘据奇怪:“魏其侯呢?”
卫长君笑道:“我们聊天你听得懂吗?不怕他又说落你跟石庆上课不认真?”
小太子想起往事,咬着刚长出来的小米牙说:“早晚我要把他的胡须全拔了。”
魏其侯就在里间门,隔着两道屏风,闻言费力扯出一丝笑。
卫长君朝他后脑勺一巴掌。
小太子拉着弟弟出去。
卫长君和韩嫣联袂去里间门。窦婴睁开浑浊的双目,挣扎着起来,卫长君大步过去扶起他,韩嫣拿一床褥子,垫在他身后。
靠在软和的褥子上,窦婴舒服的轻呼一声。
卫长君:“早知如此破奴成亲就不叫你了。”
窦婴微微摇头。
韩嫣解释:“赵破奴娶的是二公主。不请魏其侯观礼,旁人一定认为窦家惹得陛下不喜。”
窦婴轻轻合上眼,又缓缓睁开,慢慢说:“长君叫我过去,许是没多想。这些日子来探望老夫的人,多了。”
暮春时节参加长公主婚礼,深秋时节又去赵破奴府上,近日每到休沐日窦家仿佛又恢复了他被太皇太后赶回家前的热闹。
“我不是来回坐车着凉病的。那年你给我两粒药,吃下去我好多了。”
卫长君知道。他方才那么说是想到窦婴不回来的话,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
韩嫣:“出什么事了?”
窦婴叹气:“我叫他们关门谢客,一个个都不愿意。非说窦家要起了。”说到此窦婴又差点一口气过去。
卫长君赶忙劝他不着急,他也不急着回家。
窦婴缓好一会,又说:“我说卫家初显贵卫家人就深居简出。他们非说你怕陈家。”
“儿孙自有儿孙福。”卫长君明白了,儿孙不听劝,窦婴生气心急,寝食不安,身体又不是很好,便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窦婴也是这么劝自己的,可临到了还是忍不住。
卫长君:“我没法答应你什么。如果我活着,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请陛下饶稚子一命。”
窦婴有重孙了,不过尚在襁褓之中。窦婴闻言放心地笑了:“长君,多谢你。”
“陛下的性子你是了解的,错在窦家,我只能尽力。”卫长君给韩嫣使个眼色。韩嫣移到屏风边,冲他摇摇头。卫长君这才说:“倘若陛下滥杀无辜,我就叫他跟我去种田。”
窦婴微微点头:“我相信你。”
韩嫣过来坐下同他闲聊。窦婴实在累了,二人才离开。
出了窦家,做上马车,韩嫣问:“你猜几天?”
卫长君:“我看像一口气吊着。今晚?”
韩嫣惊讶:“哪有那么快。”
翌日上午韩嫣到正院给父亲请安,被告知魏其侯去了,饭后随他前往窦家吊唁。
韩嫣脸色骤变,张了张口,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难道魏其侯一直在等卫长君,等他那句承诺。
这点谁也不知道。
卫长君自己也不敢确定。
魏其侯离开朝堂多年,可他毕竟是皇亲,馆陶大长公主,阳信长公主等人都得去。
这些人去,百官就不得不去。
卫长君从魏其侯府回来就送太子回宫。
休沐日,百官陆续抵达魏其侯府,魏其侯府也迎来替父吊唁的小太子。
小太子已经知道死亡,但他不敢相信,人怎么这么快没了。
回到宫中,小太子问他父皇,魏其侯怎么跟狼崽子似的。
刘彻令黄门掌灯,随后吹灭烛火。
“人死如灯灭。”刘彻这么说,小太子很难受,抱住他父皇带着鼻音说:“那是魏其侯,不是父皇。”
刘彻老怀欣慰:“父皇不会的。”
“大舅呢?”
刘彻摇头:“我们会提前告诉据儿,不会不声不响没了。”
小太子伸出手:“拉钩!”
刘彻无语:“父皇何时骗过你。”满脸嫌弃,依然伸出手。
随后刘彻想起卫长君送刘据回来那天说的事:“据儿,你大了,学骑射不可再学三天玩两天了。”
小太子猛然坐直,瞪大眼睛看着父皇。
刘彻好笑:“父皇又没说不叫你去茂陵。韩嫣回来了,朕正不知道叫他做什么好。朕再给你选一个太傅?石庆教你学文识字,韩嫣教你弓马骑射?”
“茂陵吗?”小太子搂住他的脖子,大喊一声“好”。
刘彻被他撞的后仰,不禁说:“难怪你大舅说你是个肉墩。”
小太子假装耳聋:“父皇忙吧。孩儿去找弓箭。”说完就往外跑。
刘彻无奈地摇头叹气:“真不知道朕这个儿子是给谁养的。”
黄门见他面上没有一丝恼怒:“太子殿下如今这样很好。上次大公子不是也说,遇到比他高很多的无赖子,太子非但不怕,还敢说谎骗人?”
刘彻眼角笑出褶子。
卫青大步进来,不巧看到这一幕,停下脚步。
刘彻抬抬手,卫青走近:“据儿做什么了?陛下这么高兴。”
“看见他了?”
卫青不好说躲到墙角看着小太子跑出去的:“是的。陛下,请过目。”
刘彻接过来打开,细细看一遍,拿起朱笔批示。
此时无论谁看见都会心惊。盖因那奏章关系到几十万军队,皆是大汉能调动的精兵。
春二月,长安百姓看到一波一波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京郊,看到告示上写到,离边关较近的前往边关,又听说大将军领兵,除了几十万步卒和十几万匹补给的马归他调遣,又给他和霍去病各五万骑兵,公孙敖、韩说等中年将军听令大将军,卫寄奴、赵破奴两位皇帝女婿也披挂上阵,长安百姓认为天子是要全歼匈奴。
这几年很多百姓不想打了。可一看到这阵仗也大为激动。有些心怀抱负的人更是前往府衙询问,陛下缺不缺钱粮。他弓马骑射不佳,不能亲自上阵,也希望为朝廷出一份力。
府衙把此事禀告天子。
刘彻自是知道这钱不能要,对外宣称他为了这一仗准备了多年。
无论集结军队,还是筹备粮草,朝廷都不曾遮掩。浑邪王想不知道都难。
大军开拔那天上午,卫长君等人去了,浑邪王也去了。卫长君和韩嫣护着太子和卫伉返回茂陵,浑邪王跟上。
到卫家,浑邪王下了马车就问:“国舅,陛下如此大张旗鼓,不怕伊稚斜单于知道?”
卫长君心说,此时向匈奴告密跟四九年入**有何区别。而且一旦被发现,全族陪葬。
“浑邪王,伊稚斜单于此时是不是还在前往夏季牧场的路上?”
浑邪王下意识点头。
韩嫣笑道:“就是你去告诉他,知道他在哪儿?”
匈奴主力到了夏季牧场,浑邪王一找一个准。此时他没个三五天也很难找到。思及此,浑邪王明白汉天子为何不怕消息传到草原上了。
浑邪王不禁替右贤王担心:“听说到了草原上,大将军一路,冠军侯一支,公孙敖几位将军一支,卫寄奴带领一支,赵破奴也只能为副将?”
刘彻是这么计划的,朝中不少人知道,卫长君好奇他听谁说的。
浑邪王自己坦白:“有个赵信的,不知道国舅可曾听说过?这次也有他。到草原上不是跟着大将军,就是随赵破奴将军。不过他跟我说这个,不是叫我传出去,而是夸我当断则断。否则几万族人都得给我陪葬。”
卫长君颔首:“确实如此。”
浑邪王不禁感慨:“赵破奴那样年轻有为的将军都无法亲自带兵。”
韩嫣好笑,这个匈奴小王真有趣:“羡慕大汉人才济济?”
浑邪王羡慕的心绞痛。
小太子奇怪:“你又不是大汉子民了?”
浑邪王愣了愣,释然地笑了:“是的。多谢殿下提醒。我们大汉人才济济。生在这样的大汉,假如没有天灾和贪官,我这辈子一定可以无忧到老。”
卫长君:“天子脚下,酷吏主政,谁敢欺压庶民。”
韩嫣点头赞同:“酷吏还不是污吏。”
浑邪王不由得朝西边看去。
卫长君点头:“张汤乃御史大夫。三公之一。廷尉敢不尽心,他头一个法办了他。”转向小外甥,“廷尉也不可太铁石心肠。”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请大舅继续。
卫长君:“同样是杀人,也要分故意杀害,残忍杀害,还是不得不先下手。同样是死罪,也该按着这些情况选择处决方式。”
小太子好奇:“有很多种死法吗?”
“恶劣的当街腰斩。不得不先下手的可以叫他服毒或上吊,给其留个全尸。”
韩嫣心中一动。浑邪王走后,两个小的去马圈逗马,他才低声说:“我认为可以叫太子去廷尉看看。”
卫长君差点没反应过来:“何出此言?”
“先不说太子有没有陛下幸运,人多的不知道用谁。凭陛下敢跟匈奴打的气魄,太子就不见得有。更不要说推恩令那些。太子自出生顺风顺水,看到狗受伤都能流泪,再不叫他长长见识,以后难以服众。”韩嫣提醒他,“太子用得着的十有八/九是陛下如今养的。像霍光,金日磾,小敬声。如果那时去病、阿奴还没致仕,他更难办。阿奴和去病听他的,手下人也不见得唯命是从。”
卫长君:“他当街扯谎这点不足以叫你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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