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深秋,阿奴喜得贵子,霍去病高兴的席间不止一次念叨他的阿奴有后了。
卫长君听得直皱眉:“阿奴是我养大的。不明真相的还以为阿奴是你儿子。”
“他跟着我长大的。”霍去病说的理直气壮。
卫长君懒得跟他争:“少喝点!”
霍去病抬抬手,示意大舅哪凉快哪呆着去。他和赵破奴等人把酒言欢,不知不觉喝多了,翌日清晨头昏脑涨。
霍去病没放在心上,该上朝上朝该议事。晚上他脸色通红,吓得伺候他的太监一个去找太医,一个跑去宣室,一个去找大将军。
宫门下钥,宫中诸人不可乱走动。然而并不包括冠军侯的人。
勇冠三军的大司马居然会生病,这还了得。
短短一炷香东西宫鸡飞狗跳。
刘彻坐在榻前大骂:“这病就是你大舅咒的。天天说你那么打仗身体亏损的厉害,早晚会生病。他这次满意了。”
太医无语,哪儿跟哪儿啊。
“陛下,冠军侯只是着凉了。退了烧就好了。”
霍去病已经记不清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会着凉?”
刘彻点头:“去病行军在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也不曾伤风着凉。”
太医问他从何时不舒服的。霍去病老实回答,早上头昏昏沉沉的,他以为昨晚喝多了。太医找出症结:“冠军侯喝多了忘了盖褥子。何况喝酒本就伤身。”
刘彻闻言放心下来:“开药!”
太医不敢迟疑。
霍去病用了药睡下,翌日清晨退烧了。午时将至他开始咳嗽。咳了三天,打喷嚏,接着说不出话话。仿佛多年缺席的病症全出来了。
刘彻很相信他的直觉,果断给霍去病一个月假。霍去病被宫中黄门送回家,小黄门前往秦岭接卫长君。
韩嫣看着霍去病长大的,听说此事也随卫长君前往冠军侯府。
二人带来一车鸡鸭鹅以及羊,还有一车粮食蔬菜和苜蓿草。霍去病头疼,这是要在他府里安营扎寨不成。
“大舅,我只是喉咙不舒服。”
卫长君一边卸货一边说:“宫里人告诉我你病好几天了。何时这么严重过?”
“秋季易发病。”大鹅一声叫,霍去病吓一跳,“大舅,不出三天就得有人找上门。”
卫长君一共带来两只鹅,一个有四五年,一个将近七年:“明天杀一只,后天杀一只,要不了三天。”
韩嫣摆手叫他回屋歇着去。他从笼里挑一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交给侯府管事,令其交给厨子。
管事不敢擅自做主:“炖汤还是清蒸?”
卫长君:“炖汤。只放姜和盐。姜多放,皮去掉。”
管事:“府里有陛下赏的人参。”
“体虚或大病初愈之人适合人参。去病体魄强健,此时又病着,不可用人参。”卫长君其实不懂。他收拾鸡鸭鹅的时候,嘟嘟提醒他别慌,霍去病的身体得慢慢养。一次给他吃太多,能不能消化另说,体重飙升太快对他身体也不好。
卫长君觉着人参也是这么个道理。
窦婴夫人说过人参乃是吊命的东西。霍去病还能再活二十多年,此时也用不着人参。
卫长君名声赫赫,管事信以为真。
霍去病搬一把椅子坐到院中看着二人收拾。
羊从麻袋里钻出来的那一刻霍去病坐不住了:“您怎么不把家搬来?”
“喉咙又不疼了?”卫长君反问。
喉咙沙哑的冠军侯闭嘴。
卫长君一一交代好,洗洗手,跟韩嫣去堂屋。霍去病拽着椅子跟上。卫长君屏退左右,站在屋檐下,片刻,三人面前多出一筐黄色椭圆形小果。
霍去病拿一个:“橘子?”
“橘子远房亲戚。”卫长君给韩嫣使个眼色,二人抬屋里去。
韩嫣奇怪他不替霍去病寻药,竟然有心情要这些果子:“果子也能滋补身体?”
卫长君示意他别急,出去叫奴仆备茶水,拿刀和菜板子等物。
随后卫长君把柠檬一切为二,柠檬汁挤入温水中,叫霍去病喝下去。霍去病面露怀疑地端起来:“喝下去就好了?”
卫长君:“喝一天明日喉咙就不疼了。”
韩嫣头一回见果子还能治病:“长君跟谁学的?”
“无法解释。这个确实可以预防一些疾病。”柠檬太多吃不完,卫长君叫奴仆拿一些宽大的楮皮纸,他折几个宽大的纸包,一个包里装七八颗,令奴仆给左右两个外甥女,以及他几个弟妹母亲和妹妹送去。
用法写在纸包上。
霍去病倒抽一口气。
韩嫣吓一跳:“怎么了?”
“好酸!”霍去病说出来忍不住流口水。
卫长君眼神命令他喝下去。
霍去病皱着眉头闷下去。
卫长君给他四个柠檬:“可以慢慢吃下去,也可以切成片放水壶里,泡酸的水一天喝完。”
汁水倒入水中都那么酸,果肉如何入口。霍去病果断选择切片泡水:“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偏方?”
卫长君瞪眼,他倏然住嘴,乖乖坐到茶几切柠檬片。
“你母亲来过?”韩嫣问。
霍去病摇头:“没叫她知道,也没敢告诉祖母。”朝东西方看一下,“两位公主担心,我怕她们染上,也没敢叫她们进来。”
韩嫣很是意外他军事上随卫青,人情往来方面随了卫长君。
霍去病送他一记白眼:“我又不是二舅,小小一术士都敢给他下套。”
卫长君:“阿奴和破奴呢?”
“我怀疑就是他俩在陛下面前乱说,陛下把我撵回家不够还把您接来。”霍去病愤愤地朝木板上一刀,“明日休沐他俩最好别过来!”
韩嫣转向卫长君:“他这样也不像病了几天啊。”
嘟嘟在卫长君身边嘀咕,[还不是因为他还能再活几十年。若是明年早躺下了。]
卫长君瞪外甥:“声音比公鸭叫的还难听,歇会儿吧。”
霍去病闻言又觉着喉咙里有东西,忍不住咳嗽一声。
卫长君:“喝水!”
霍去病眉头紧锁:“再喝就饱了。”
“不是还没饱?”卫长君道。
霍去病说不过他舅,柠檬片丢壶里,摇摇晃晃倒半杯抿一小口。
卫长君听声音感觉只有半壶,令奴仆再烧一些。霍去病惊得差点呛着。卫长君不待他开口:“平日里喝一壶水。病了一天最少两壶。”
卫长君还在朔方的时候,韩嫣有次着凉,卫长君一边帮他煎药,一边叫他多喝水。药还没放凉,韩嫣就觉着他的病好的七七八八。
药太苦,韩嫣背着卫长君倒菜地里,灌了许多热水,翌日病好了。
韩嫣相信卫长君“喝热水”不是随口安慰他,而是真有用。
“去病,太子在宫里,你二舅的长平侯府离这边也不近,小卫伉一时半会儿过不来。敬声在太学。没人烦你舅,他可以跟你从早耗倒晚。我劝你省省力气,等阿奴和破奴明日送上门。”
霍去病长叹一口气:“陛下没心啊。我为大汉打下多大疆域,他这么待我。”
卫长君和韩嫣相视一眼,假装听不见。
霍去病很是无趣,端起杯子一口闷,打个饱嗝。
卫长君颔首,他听见了。然而也不说出去,就在屋里盯着霍去病。霍去病揉揉眼睛:“我困了。”
卫长君笑了:“灌了那么多水,你能睡着我喊你舅。”
霍去病起身出恭。
约莫一炷香后,卫长君不见出来,气笑了:“冠军侯,睡着了吗?睡着了我叫奴仆进去抬你。”
冠军侯慌忙钻出来。卫长君朝堂屋一扬下巴。霍去病洗洗手滚去正堂继续喝水。喝着喝着,霍去病喝出香味:“大舅闻闻,是不是我闻错了。”
“果香。”卫长君不用闻也知道,“你把身体养好,明年我向陛下请假,带你游山玩水去。”
霍去病和韩嫣齐齐看向卫长君。
卫长君颔首:“我们一路往东吃了海鲜,坐船沿着海边一路往南,行至南越,恰好枇杷杨梅成熟。吃了枇杷杨梅再往南,赶上荔枝。夏日南方多雨,不如北方燥热,在船上慢慢北上,初秋时节到长安,正好赶上秦岭的核桃和板栗。”
游玩路线令二人向往。
韩嫣如今是太傅之一,霍去病是冠军侯,他俩怀疑他们只能想想。
霍去病:“陛下不同意怎么办?”
“不会的。”卫长君心说,我可以撺掇他一起。为了打匈奴安生这么多年,卫长君总觉着刘彻快忍不住了,“不然先斩后奏。他敢把我交给廷尉议罪?没有证据,也没有律法规定列侯不得出京,他敢廷尉也不敢。”
韩嫣:“那我俩就指望你了。”
卫长君点头应下,继续盯大外甥。
霍去病又觉着头疼,舅舅太关心他也不好。他得找人分担一下。
午饭后趁着卫长君和韩嫣各自回房歇息,霍去病令管事前往太学把公孙敬声接来。
公孙敬声进门就抱怨:“太学都没有我这么大的了。表兄跟陛下说说,给我安排个差事。我一定认真仔细好好做。朝中暂无空缺,我可以帮小舅打算盘,替三舅去粮库称粮也行。霍光和金日磾跟我一般大,人家俩现在都是侍中了。”
卫长君以为听错了,揉揉眼睛:“敬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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