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德妃又爱又怜,又忍不住长叹。觉得自己以前还真是被浮云遮了眼,竟然觉得这么个天真犹如孩童的小儿子能够从诸子夺嫡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让她登临太后之位。
好在十四虽不够深沉世故又圆滑,却深深地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根本不动那不该动的心思,只一心一意当个铁帽子王。
不然的话,她们娘俩加一块怕也不够老四斗一个回合的。
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她这个当额娘的好生保养自己身体,争取活她个七老八十。牢牢掌握住孝道的大旗,自己吃香喝辣的同时,也稍微罩着自家小儿子、大妹子点儿。
别让两个儿子同室操戈,也别让老四玩儿飞鸟尽良弓藏的那一套。
阿嚏~
正在康熙身边伺候的胤禛狠狠打了个喷嚏,康熙皱眉:“如今虽还没有入秋,一早一晚也有些凉了。你好歹也注意这些,算算也四十多的人了。”
胤禛微笑:“好,儿子多谢皇阿玛关心。一定小心仔细,否则自己受罪事小。若把病气传给了皇阿玛,可就罪该万死了。不过一想二骂三惦记,只一声,大抵是九弟收到捷报,正念叨着呢吧。他这几年兢兢业业,可没少奉献银子。肯定在说,若论功行赏,也少不得他一功。”
提起这茬,康熙也不禁颔首:“此役,老九在银钱上的奉献确实不小。还有你,若不是你往江南,清理了江南官场,所得无数。又往广州,草创了海事衙门,给老九后续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他也不能这般顺利。所以说来说去,若论功劳的话,你也居功至伟。”
康熙这话倒是说得公正而又客观,而他也确实从此事开始注意到老四不仅仅能当一个贤王,还有成为贤皇的实力。
但胤禛又哪里敢接呢?
忙不得跪下:“皇阿玛过奖,就如阿大人所言,一切都是您的英明领导。当时,张伯行上奏言说海中有贼,其余人等都以为他在危言耸听。只有您心念百姓,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派冠勇侯前去。当时朝野之间,可没少人说您大材小用。结果呢?”
“冠勇侯实在当世良才,不但带兵打仗有一套,还观察入微,以小见大。硬是在讨贼之外,发现两处巨大漏洞……”
胤禛夸表弟,夸老爹,各种滔滔不绝。
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直让康熙似笑非笑地眯了眼:“你这小胆,可不像当初与朕坦言那时咯!怎么还越活越谨慎了呢?”
那越到最后,可不越得小心么?
不然行百里者半九十九,就栽在最后一步上,他可哪儿哭去!
当然想是那么想,实际上他却满脸谦虚:“哪有谨慎?儿子分明实话实说。此事原本就是冠勇侯体察入微,皇阿玛您心系百姓又知人善用,您二位所起到的作用才是至关重要,儿子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此事若换任何一个兄弟前去,都能办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如您所言,上位者最最重要的就是知人善用……”
再度夸奖自家阿玛跟表弟的同时,也表明自己不但有些能力,还知人善用。
仔细学习着些,以后也会是个合格的上位者。
听明白他这言外之意的康熙满意颔首,显然很满意他这恰到好处的分寸拿捏。
胤禛只如释重负,再次身临其境,明白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皇阿玛虽老,却半点都不糊涂。
实在是太不好应对。
不过也亏得他这份不糊涂,还知道为大清江山、祖宗基业着想。没有完全凭感情用事,否则的话,他可抵不过老二、老三,甚至同母弟老十四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比自己更有存在感。
还有那几个不争不抢,只单纯乖巧孝顺的几个年幼弟弟们……
届时可个个都是威胁了。
哪能像现在这样,老八彻底灰心丧志、老三被皇阿玛抓了个正着之后。一切有竞争力的兄弟们失败的失败,躺平的躺平。
皇阿玛身边,渐渐的就只剩他这么一枝独秀。
就连此番谒陵、拜太庙、圆丘、奉先殿等,都时时带着他。让他在身边搀扶,跟着跪拜,当时群臣看他的目光就大为不同了。
这可比前头十四弟被赐皇上常服更有政治意义。
毕竟常服还可以说是父亲对儿子的疼爱,这诸多祭拜却更有立继承人的意思。若非如此,当年十三弟代皇阿玛祭拜泰山时,二哥也不会那么紧张,因此而深深忌惮十三啊!
因为此一战,宫中朝堂各种风起云涌。
淑宁却半点都不挂在心上,横竖大外甥政治敏感度超高。根本不用谁从旁指点,就能走出最恰当合适的路数。
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现在俨然已经是无冕太子。
只等康熙五十八年、五十九年、六十年、六十一年,一年一年熬过去。终究能千年古道走成河,多年媳妇熬成婆。
真正当家作主,让诸皇子跟满朝文武们都心悦诚服。再也不用都不经过礼部,自己就给自己王爵上加个正字,只为了彰显雍亲王得位之正。
她这一颗慈母心,可不就都挂在自家好大儿身上了吗?
从康熙五十四年到如今,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无日不担心挂念,万般忧虑。如今好大儿终于凯旋而归,虽比预期的早了几年,难免还会踏进这夺嫡漩涡。
当额娘的,也暂时不想顾虑那么多。只盼着人能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来。
结果盼啊盼,从中秋盼到了重阳,才终于盼到了好消息。
九月十三日,大军即将回京。
刚从遵化回来没两日,累得差点旧病复发的康熙不顾所有人反对,坚持亲自到城外十里亭迎接他的将星。
再没想到还能有这阵仗的虎威大惊,赶紧翻身下马规规矩矩跪下,当场给康熙来了一个热泪盈眶:“奴才何德何能,竟劳动圣驾远迎至此?”
康熙哈哈大笑,走上前去亲手把人扶起:“准噶尔几度造次,屡屡叩边。犯我大清疆土,无视我大清威严,劫掠我大清百姓,几成大清心腹之患。爱卿率军出征,阵斩策妄阿拉布坦,尽收其地又光复藏地。开疆拓土之余,兼有平叛之功,实在是我大清功臣,也是朕的福将啊!出城迎接至此有甚?”
“若非朕实在老迈,又刚谒陵回来身体疲惫,非接到直隶去不可!来来来,爱卿与朕同上御辇,与朕好好讲讲你到底是如何一战奏功,直接攮死策妄阿拉布坦那贼寇的。”
这虎威哪儿敢?
赶紧又扑通一声跪下:“这太僭越了,可万万使不得。奴才何德何能,当皇上如此?再者说,奴才一路征尘仆仆,也不好污了您的龙辇啊!”
但康熙这会子兴致高昂,又一心千金市马骨。借此机会,让更多的忠臣良将心向大清,积极努力。
哪里容得了虎威拒绝呢?
当即眉头微皱:“这是口谕,爱卿不得推拒。”
话都说到这里,虎威还能怎么办?
只能像个被强抢的良家妇女一样,委委屈屈地上了皇上的龙辇。好大的坨儿,却仅勉勉强强虚占了一小点凳子边儿。
态度上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就怕被皇上抓到哪怕一丝丝的逾越,进而被当成功高震主、恃宠生骄的证据。不但自己倒霉,连累着家中老小也跟着遭殃。
啧,非是他谨慎。而是从古至今,这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例子一抓一大把,仿佛天上星。让他这个新晋大功臣不得不防啊!
康熙只惦着自己的不世之功,也习惯了所有人在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模样,对此倒没怎么在意。
一道跟进了龙辇里,在他身边伺候的胤禛却忍不住心疼弟弟。
晃眼三年多未见,武威弟弟变化太多,若猛然间在街头偶遇他这当哥哥的都未必认得出来。
原本英姿飒飒又不失俊逸风流,不知道是多少贵女春闺梦里人的虎威弟弟壮了,也黑了。脸被边关的风吹得不知道糙了多少,还蓄了把沧桑的胡子。
整个一美少年变糙莽汉,瞧着就是吃了不知道多少苦。
九死一生地立下如此旷世之功,好不容易班师回朝了,还要如此战战兢兢。生怕一个行差踏错,从功臣变成罪臣。
其中谨慎让胤禛心里揪扯着疼,想着若有一日,他……
到时候,他为明君,弟弟做良将。若哪边战事再起,需要弟弟鼎力相助。他也肯定像皇阿玛这样对他给予绝对的信任与支持,却再不让他有诸般忐忑。
弟弟初心不改,他这当哥哥的就永不相负。他们哥俩,绝对会成千古君臣榜样。
虎威哪知道自家老哥这么野,守着皇上还敢这般浮想联翩呢?
他只在与皇上叙话之余,抓空多看他哥几眼,略微表达一下满心思念。然后一路到皇宫,借皇上的光享受了一把从大清门而入的荣光。
是日,皇上大宴群臣,频频给他敬酒。
虎威成功被灌到酩酊大醉,也让淑宁从早起等到日暮,才终于看着虎圆一左一右,艰难地扶着两只大醉猫回来。
等等!
那胡子拉碴的黑汉子,竟是她家曾有过如玉美少年之称的虎威么?
长生天啊,那西域到底是个什么魔鬼地儿!
淑宁边想着各种美白养肤的方子边往回走,虎威醉眼朦胧之间,就看着额娘握着把剪子向他走来。刹那间,将他满身酒意都给吓醒了:“额娘啊,儿子如今丑是丑了点,但罪不至死吧?何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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