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阿大人心里可有底儿了。
知道自家福晋已经做好了皇上的思想工作,只要他开口,就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所以,他也就不再绞尽脑汁地引经据典了。
只特别朴实地那么一跪:“皇上明鉴,自从康熙五十五年,臣大病一场差点重回长生天怀抱那时起。就已经身体看似健硕,实则精神到底不济了。想想,老臣康熙九年生人,至今已经五十有四了,年岁不可说轻。”
“九门提督事关系重大,事多且杂。亟需年轻精力强,又办案经验多的同僚。老臣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勉强为之,怕是会辜负先帝与皇上的信任和重托……”
简直要把老了,干不动了几个大字刻在脑门子上。
其余朝臣等:……
就瞧着他那红光满面,精神奕奕,瞧着至多四十、不能更多了的俊脸疑惑:这家伙,把皇上当瞎子,也把他们当瞎子了吗?
还是说他故意搞这么一出,想以先退带动后退。让他们这些个更老、精神更不济的也跟着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的急流涌退,给好人腾地方呢!
所有人狐疑,恨不得屏声静气,就看皇上这波要怎么办。
是倾情演绎,再给他们来一回苦苦相留的戏码。还是终于厌烦,直接大手一挥允他挂冠离去呢?
雍正其实强忍着,才没有在朝堂之上做出诸如扶额的不雅动作。
只来了两字浮现在脑海。
果然,前脚皇阿玛才入土为安,他家姨父就迫不及待了。
还真是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已经被姨母、武威弟弟等劝过,也知道自己注定留不住这老臣的雍正笑。亲自走下丹墀,双手扶起自家姨父:“皇阿玛在时,每与朕提及爱卿忠诚。言说九门提督事,事关重大,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掌握着皇室与皇帝的生命安全,非常人可任。”
“阿灵阿系出名门,忠正之后。虽与数名皇子有姻亲关系,却一直不偏不倚,只牢记皇考知遇之恩,忠于他老人家。九门提督之职一当数年,没有丝毫疏漏。经手案件上千,无半点营私舞弊处。人品上佳,能力出众,是不可多得的良臣,也是皇阿玛留给朕的宝贵财富……”
要知道康熙晚年虽标榜一个仁字,但却守着太子之位犹如守着财宝的巨龙。
轸念甚深,防备也甚深。
虎毒不食子,他倒是舍不得弄死自己的崽儿呢。于是乎就把罪名悉数推到各位‘有大志’的皇子身边之人身上,言说是他们带坏了皇子。
比如太子党头目索额图,那也是顺治爷托孤大臣的儿子,从擒鳌拜开始就一直为皇家呕心沥血的人。
结果被拘禁下狱,活活饿死,定名为国朝第一罪人。
凌普、托合齐、齐世武等。
腰斩的腰斩,凌迟的凌迟,没活到凌迟的,还要挫骨扬灰以泄愤。公推太子那会子,所有推选八阿哥之人都被污蔑是瞧着八阿哥软糯可欺,所以打了立傀儡皇帝的好算盘。
朝登天子堂,暮在刑部、宗人府大牢甚至天牢的倒霉蛋们串起来,至少能从乾清门到午门。
如此重压之下,阿灵阿能得到如此夸奖,怎不羡慕的人眼珠子发红?
连他自己都感动到热泪盈眶,满心激荡。
差点控制不住,为表自己对先皇的感念与对今上的效忠而撤回请辞要求,当场表示愿意为大清继续进忠五十年。
直到发落齿摇,老眼昏花,真正有心也无力为止。
好在他是个善于自我控制的人。
艰艰难难的,到底还是控制住了心里那股子不该奔涌的冲动。只连说谢谢,谢谢先帝爷的肯定与皇上看重。
微臣本愚驽,承蒙先帝不弃,拣拔为一等侍卫,旋即袭一等公爵。
使微臣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自是感念深恩。数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托付不肖,伤了先帝英明。
再未想过,区区奴才还能在先帝眼中有如此高评价。得此一句,做奴才的死而无憾。
只可惜年老体衰,实在有心无力。
不能按着他老人家之愿,继续辅佐皇上。不过老臣虽无能,爱妻却出类拔萃。所教养四子各有其才,都能在不同程度上辅佐皇上,共襄盛世。
雍正嘴角微抽,就想问问自家姨父到底是多怕他又出尔反尔,将他继续留在朝堂啊?
居然还抬出姨母来威胁他啊。
可恨的,雍正发现自己还真吃他这个威胁。
毕竟如今朝堂人才济济,愿意当这个九门提督的人很多。多试几个,总能试着最佳人选。但姨母,对他如亲生般的姨母却只有一个。
非关大清生死存亡的前提之下,他自然是愿意让姨母余生欢喜,每一日都幸幸福福的。
于是乎,他又顺着阿灵阿的话头把他们父子几个挨个夸了一遍。
郑重表示了番自己未能与姨父君臣相得,再谱几年佳话的遗憾。然后才赐了好些个补养身体的药材食材,准许了他这告老的请求。
盼了梦了多少回,就被拒绝了多少回,如今梦想终于成真,阿灵阿整个都懵了。
还是他身边的费扬阿飞勇敢地轻咳出声:“皇上既已同意,七哥还不谢恩?”
哦?哦哦!
终于后知后觉的阿灵阿大乐,欢欢喜喜跪下:“微臣多谢皇上体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磕吧。”
“谢皇上。”
就这样,来来回回数次,跌宕起伏到甚至可以写成话本子的阿大人告老记终于有了结局。如愿以偿的阿大人带着一马车的贵重药材、滋补食材等回了府。
从二门起就开始咋咋呼呼:“宁宁,宁宁快出来啊!为夫告老成功,从今往后就不当那劳什子破官儿了。收拾收拾,咱们明儿就出发。从现在起,为夫就是你一个人的。你说往哪,咱们就往哪儿……”
闹闹腾腾跑到正院,就看着淑宁正跟庄亲王府老嫂子聊天。
啧!
那庄亲王福晋老嫂子看他的目光诶,要多促狭有多促狭:“这么些年,大清都多了两个国的土地,皇上都换了一个。京城内外变化大的,都快有桑田沧海那么玄乎了。只你们两口子的感情始终未变,如那陈年老酒般,反而还历久弥香了。”
啧啧,腻的哟~
让她这黄土埋到脖子根儿,什么阵仗都见过、如今吃什么都嫌淡的老太太都有些齁得慌。
不亲眼瞧见,谁能想到,这一夫一妻多妾的大背景下。
男人可以合法纳妾立侧,女子不同意还会被冠以嫉妒罪名,直接被休息都没毛病的时候。还真有这么个男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辈子都只守着一妻,做到纳兰诗里那般美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不纳妾,不畜婢。
连先帝有意赐美人都被拒绝,为不让妻子再受孕育之苦,对自己下狠手。如今更是高官做得好好的,为了多陪爱妻走走看看而急流勇退……
真是人比人得死,越瞧,越觉得自家那块老白菜梆子得扔了。
阿嚏~
自从那次重病之后,又开始捡起身体养护,正在练太极的老庄亲王狠狠打了个喷嚏,总觉得有人在骂他。
却不知他家老婆子这分享欲一上来,全京城都很快知道他家好兄弟为了陪福晋而五十几岁的朝臣黄金年龄激流勇退。
在朝在野,许多男人都跟他一样受了池鱼之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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