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下人来报:“公子,龙江船厂的龙老爷来访!”
刘子岳仔细想了下,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物。
黄思严经常在外面跑,倒是有所了解:“殿下,龙江船厂是广州位居第三的船厂,这几年势头还不错。据说在三十年前,龙江船厂曾一度与罗氏造船厂一争高下,只是当时的当家棋差一着,不敌罗氏造船厂。后来又经历了一些变故,沦为了二流船厂,近些年在新任当家的领导下情况有所好转。”
刘子岳思索片刻道:“请他进来吧。”
龙江船厂的当家龙天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身板看起来很结实,皮肤黝黑,手上有不少茧子,一看就是干过不少粗活的,跟罗英才那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完全不一样。
“七公子,在下龙江船厂的龙天禄,不请自来,叨扰了!”进门后,他就客客气气地向刘子岳行礼。
刘子岳轻笑着说:“龙老板请坐,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双方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闲话好叙,刘子岳索性直接问他来的目的。
龙天禄有些错愕,但很快就哈哈笑道:“七公子真是个痛快人,那我也不兜圈子了。今日来找公子,是想问公子有没有兴趣合办船厂?”
“合办船厂?”刘子岳微微眯起眼,“龙老板你认真的?”
他可是对造船这事一窍不通,他手底下的人也一样,完全帮不上忙嘛。这龙天禄跟他合作,那不等于白白分钱给他?
龙天禄郑重点头:“这事龙某考虑了好久,我们造船厂一直不上不下的,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吞并或是关门。龙某不想祖宗几代人努力留下来的基业毁在我手里,见公子善筹谋,以后也需要不少船只,故而来找公子,两相合作,对你我都是一件好事。”
刘子岳没有立马答应他。
刚才黄思严介绍过,龙江船厂虽不如罗氏造船厂,但在广州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哪有龙天禄说的这么严重。
不过龙天禄有一点说对了,他确实有这个需求。
他们刘记商行总不能一直租借别人的船只,总要打造自己的商队,那就得向船厂订船,而且以后需要的船只数量还不会少。
现在跟罗氏造船厂结下了梁子,即便罗氏造船厂愿意,刘子岳也不可能再去找他们船厂订购船只,就得找新的船厂,所能选择的也不过就这么几家。
可外人哪抵得上自己手里的船厂可信呢!
要是他手里有造船厂的份子,有话语权,当初又怎么会受罗英才那鸟气。
以前刘子岳没什么想法,如今龙天禄自己送上门来了,不抓住的是傻瓜。
“那龙老板需要我做什么?”刘子岳问道。
做生意嘛,肯定得双方都有利可图才能进行下去。龙天禄找上他肯定有所求,不会白白送好处给他。现在就要看他们双方的价码能不能谈得拢了。
龙天禄说:“七公子入股船厂,挂上你的名号,若有生意,也帮船厂拉一些即可。公子要什么船,咱们船厂都优先尽快给公子造,船厂这边的事务,公子可派信得过的管事入驻,与我一同经营船厂。七公子看这些可以吗?若是公子还有其他要求,咱们也可以谈。”
这不都是举手之劳的事吗?好处却给他一大堆。
刘子岳琢磨了一会儿,思来想去,龙天禄恐怕是想借他的势,趁着罗氏造船厂名声受损之际,抢罗氏造船厂的客户和订单。
“那你打算给我多少商股?”
龙天禄伸出三根手指头:“三成干股!”
刘子岳眼睛眯了眯,轻轻敲着桌子,没说话。
龙天禄给的是干股,却主动邀请他派管事过去,那这管事更多的是起一个监督查账的作用。
但其实没这个必要,龙天禄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敢做假账少他那份银子。毕竟船又不是什么小东西,一年就卖出去那么多艘,一打听就知道。做假账很容易被拆穿,还会得罪他,得不偿失。
龙天禄来的时候信心满满,这会儿见刘子岳听了三成的干股不见丝毫喜色,还一直不说话,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七公子可是对这个分配不满意?”最后还是他先沉不住气。
刘子岳没什么不满意的,毕竟就挂他一个名,有生意的时候帮忙介绍个生意,都不用费什么功夫,年底就分他三成的银钱,跟白捡也没多大差别了。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答应,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刘子岳抬头直视着龙天禄道:“你的船厂买下来需要花多少钱?我拿出这么一笔银子入股,用于扩大船厂的规模,但我要六成的商股,还要派驻管事进船厂,当然,船厂的经营你更有经验,以你为主,但大事需得跟我商量。”
龙天禄怎么都没料到刘子岳会提出这么个要求。
这样一来,船厂确实有了靠山,也多了一大笔银子扩大规模,可那还是他们龙家经营了好几代的龙江船厂吗?
刘七的占股比他多,以后船厂就由刘七说了算,他将失去对龙江船厂的掌控权。以后龙江船厂将不是龙家的了,他怎么向祖宗交代?
这点龙天禄很难接受,但刘七出口就是拿出与船厂等值的银子入股船厂,口吻轻松,可见刘七确实资金雄厚不简单。这样一棵大树,还是与罗氏造船厂有过节的大树,他不想放弃。
龙天禄语气干涩地问:“七公子的条件能不能换一换?”
刘子岳能理解龙天禄的心情,他说:“我可以承诺你船厂的名字不变,只要龙家人不做出有损船厂的事,船厂一直由龙家人掌管经营,下一代掌事人也由你培养。龙老板,你提出的条件很诱人但我不能一文钱都不花就白拿走你三成的干股,每年躺着分你的钱,这样我心里不安。而且一年就多出那么几千上万两银子,也没太大作用,还可能落下话柄,实在不值。”
最后一句话纯粹瞎扯,谁会嫌银子多呢?
刘子岳是故意这么说的。龙天禄就是想借他的势,他就得向龙天禄展示他的势力,财力也是其中之一。
龙天禄听刘子岳这么一说,表情更难看了,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撑不住。双方的分歧太大了,恐怕今日是白走了。
见状,刘子岳干脆以退为进道:“这事不急,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龙老板可以回去好好考虑,若是有了想法咱们再谈,若是不愿就当咱们今天没见过面。”
龙天禄心里乱糟糟的,这么大的事,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决断,静默片刻说:“好,我回去想想再给七公子答复。”
刘子岳笑着让人将他送出了门。
等人走后,他立马将黄思严叫了过来:“你去查一查龙江造船厂的情况,另外再查查其他几个比较大的船厂,走之前办好。”
“什么事让公子这么高兴啊?”冉文清进来就看到刘子岳兴奋的双眼,笑道。
刘子岳挥手让黄思严下去,笑着说:“冉管事,你来得正好,有个事我要交给你。”
冉文清大步进屋,好奇地看着刘子岳:“公子请讲。”
刘子岳先把龙天禄来找自己的缘由简单说了一遍,然后道:“……我让黄思严去查了其他几个造船厂的信息,等我走后,你没事就去这几家船厂转转,约他们的东家掌柜吃吃饭,喝喝茶。”
冉文清愣了片刻,笑道:“看来公子很看好龙江船厂啊。”
都不惜用心理战术去给龙天禄施压了。
龙天禄看到刘子岳的人频繁接触各船厂,肯定会猜测刘子岳是不是有意入股其他船厂。这必然会给他造成不小的压力。
若是刘记商行入股了其他船厂,那他必然会多出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相当于这一把是既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又给对方增加了助力。
而且还有罗氏造船厂在上头压着,龙江船厂想出头就更难了。
为了不让刘记商行跟别的船厂拧成一股绳,他也得考虑答应刘子岳提出的条件。
这时候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后面再努把力,这事大有可为。
刘子岳见冉文清看破了自己的意图,也没多说,只是笑道:“此事就有劳冉管事了。”
冉文清可能做生意不行,但让他搞关系,跟几个商贾来往,造成亲密的假象,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一件小事。
刘子岳是真的很想拿下龙天禄。
龙天禄这时候看准时机找上门,开口就送三成干股,足见其野心和胆子之大。这是一个人才,对方都送上门来了,刘子岳还不想办法拿下才是傻呢。
他手底下的人虽不少,但会做买卖,会经营船厂铺子的却找不出几个。
所以为了这么个人才,他也不介意多费些功夫。
谈话进入尾声时,奴仆来报:“公子,周记商行的东家周掌柜带着陶掌柜、苏掌柜……来了,在门口候着想见您!”
“是他啊!”刘子岳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最初就是这帮子不买他的棉花就罢了,还给他使绊子。
冉文清见刘子岳表情不对就估计这群人没干什么好事,道:“公子不想见就不用见。”
不过几个商贾罢了!
刘子岳轻轻摇头:“不,请他们进来。咱们要在广州城发财,也不能将所有人都给得罪了。”
一味的强硬会给人一种得理不饶人的感觉,哪怕他有理,对方也会觉得他很难打交道。
刘子岳以前不在乎这些,但现在他有心磨练自己,经营自己的人脉,就先从这些人开始练手,若是能用,也可以用用,商场上也是没有永远的敌人。
冉文清又心酸又欣慰。
他家殿下真的是长大了,做事越来越有章程,不被情绪所左右,更为难得的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殿下的本性也没有变。
***
周掌柜等人还以为要吃个闭门羹呢,毕竟前阵子李老板和罗英才天天来刘府都没能见到刘七公子这事可是在圈子李传遍了,哪晓得只得了半刻钟的时间,仆从就来请他们进去了。
一行人忐忑不安地进了刘府,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半点小心思都不敢动。
到了花厅,他们看到刘子岳和一个文雅浑身充满书卷气的中年男子坐在里面品茶谈天。
几人有些局促,周掌柜到底老练一些,上前拱手道:“不请自来,打扰七公子了,请见谅。”
刘子岳既然见了他们,也没必要这时候再故意怠慢对方,让对方记恨自己。
他轻轻一抬手说:“哪里,几位掌柜请坐。”
又让仆人上了茶。
他这么好说话,跟当初对李老板和罗英才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周掌柜更加的惴惴不安。
周掌柜起身,朝刘子岳重重一躬身,语气惭愧:“七公子心胸宽阔,周某实在是惭愧啊。当初公子找上周某谈卖棉一事,周某心生贪恋,想压公子的价,故意拿乔没有答应,还找了好几个同行统一价格。这事后来被李老板知道了,他也有心拿下这笔生意,故而宴请了我等。这事起于我的贪婪,是我对不起七公子。若有什么法子能补偿公子一二,周某愿全力以赴,只求能获得七公子的谅解!”
刘子岳大笑道:“周掌柜言重了,这事我还得谢谢你们。若非周掌柜你们帮忙,哪有刘记商行。”
周掌柜连忙摇头:“不敢当,周某愧不敢当,这事是周某办得不地道,是周某被银钱眯了眼,失了做人的准则和道义。”
其他几人也纷纷站起来躬身向刘子岳赔罪。
刘子岳心里门清,什么寝食难安,什么愧疚都是假的,不过是怕他报复罢了。
生意场上使些手段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些小喽啰不找上门来就算了,自个儿送上来了,自然是要用一用的。
刘子岳摆手:“过去的都过去了,再说此事也不怪周掌柜,想多赚点钱嘛,人之常情。我当时都准备找周掌柜讨价还价了,若不是看到李老板宴请诸位,这事也不至于闹到后面这样子。”
是啊,他们记得当时刘子岳的人去客栈找过他们。
要不是李老板横插一脚,将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也不会出现后续这些事,他们更不会得罪刘七了。
想当初,周掌柜还劝过李老板收手算了,李老板偏偏不听。
现在事情落到这步田地,他却一个人悄悄溜了,留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当孙子,给刘七赔礼道歉,还唯恐对方不肯原谅他们。
这一刻,大家都把责任推到了李老板身上,想着他竟然不讲义气地跑了,更是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刘子岳看这些人气愤的表情很想笑。
李老板自然是罪魁祸首,他们也不无辜。可惜啊,人都喜欢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这一笔他们记下了,等李老板回广州,这些人就是不讨他要个说法,以后也不敢跟他一起混了,李老板在这些商人中间的号召力将大打折扣。
刘子岳本以为今天就给李老板添点堵就完了。
谁料沉默少许,周掌柜竟缓缓的开了口:“不知七公子这批棉花准备销往北地何处?”
刘子岳没有瞒他们:“江南吧。”
距离更近,时间更短,而且也不用担心遇到熟人。
周掌柜脸上浮现出憨厚的笑容,似是替刘子岳担忧:“江南啊,李老板的祖籍就在江南松州,正是抵达江南的第一站。七公子去了那,多带些人比较好。对了,周某也有几个朋友在松江,周某书信一封,七公子带着,若是有需要,尽管找他们。”
刘子岳目瞪口呆,好家伙,他的挑拨离间才使出来,周掌柜就反手一波,让他去对付李老板,不愧是一群塑料酒肉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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