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据探子来报,十一天前太子的船队已经离开了泉州,粗略估计再过三五日便会抵达江南了。”毛咏志急匆匆地跑进来告诉晋王这个好消息。
“总算是来了!”晋王激动地站了起来,“舆图拿来。”
将宽大的舆图摊开在桌上,晋王的视线落到了松州:“松州码头开阔无波浪,位置优越,是最合适停留的,但老七忌惮我,怕是不会轻易在松州停留。”
易地而处,他也不可能轻易在老七的地盘停留。
毛咏志笑了笑说:“那可未必,殿下,他们已经在海上行驶了近半个月,肉类、果蔬估计已经消耗殆尽了,不可能不停下来补给。即便太子能忍,恐怕邬公公也忍不了,据查,邬公公南下可是在路上补给了好几次新鲜的食物。”
邬川虽然只是个太监,但身份特殊,太子也要给他几分薄面,不可能怠慢他。这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嘴巴挑着呢,若是每天只给他吃谷物面食,没有新鲜的蔬菜水果,他肯定不乐意。
晋王也清楚这点,笑道:“也是,老七能委屈自己,肯定不好委屈邬公公。若我是老七,我会选择在哪里补给食物呢?”
他的目光移动到松州附近的地区,最后落在了松州以南,相距两百多里的越州:“如果他们不来松州,很可能在越州靠岸补给。”
越州规模比松州小一些,不及松州繁华,但也是比较大的州府,处于江南的边缘地带。刘子岳若要在江南补给就只能在这两处,否则便只能去胶州了。
毛咏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赞许地说:“殿下所言有理。据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这次太子的船队颇大,有十来艘船,太小的码头,没法让他们停靠,江南只有松州和越州最合适。如果他们在越州停靠,咱们现在就得行动了。”
两地相距两百多里,行军最快也得一两日,必须得提前做准备。
晋王颔首:“没错,是要开始准备了。这次老七的船队带了不少人,强攻肯定不行,而且海面开阔也容易被他们逃走,最好的办法是智取。你挑一万精兵带上,再挑一队擅长水性和暗杀的人,多带些火油去越州。等他们的船队驶入码头再动手,最好挑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不是福大命大,屡次劫后余生,有神灵保护吗?这次天降神火,我看看谁还能护得住他。”
人太多没有用,还会引起刘子岳的戒备,搞不好人连码头都不停靠就跑了,那就白谋划了。而且他手里的人大部分都比较适合陆地上作战,不适应水上作战,所以派出去的人手,在精而不在多。
毛咏志抚掌赞同:“殿下这计策好,若用得好了,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击杀太子。”
火油乃是一种黑色的液体状物体,从有些地面流淌出来的,遇火即燃,是非常好的助燃剂。
晋王轻轻拍了拍毛咏志的肩:“这事就交给你了,成败在此一举。”
赢了,他就能轻而易举拿下南越,进可攻退可守。输了,那便再无退路了。
不过回京城也是一样,左右都没有退路,不如搏一搏。
两人事情才商量到一半,便听仆人在外面说:“殿下,毛长史,范将军那边又派人来催了,问什么时候出发回京?”
范天瑞在松州等了两个多月了,起初还沉迷于美色和各种美酒佳肴中,但最近耐心已经耗尽,几乎天天派人来催促晋王回京。
但现在晋王好不容易等到了刘子岳回来,怎么可能现在答应走。
隔着门板,他对仆从说:“你告诉来人,再等两日,我这里还有点事,忙完便随范将军回京。”
仆从应了声是,脚步声渐渐远离。
毛咏志见他走远了,颇有些头痛地说:“殿下,这个范天瑞真是油盐不进,拿了咱们那么多好处,现在还没半点投效的意思,他莫不是想两头通吃?”
为了拉拢范天瑞,晋王大方得很,美酒美人、金银珠宝、各种奇珍,如流水一般送给范天瑞。
范天瑞倒好,东西全盘收了,但该催促的时候半点都不留情面,也没一点投效晋王的意思。
晋王也被催很不耐烦了,讥诮地说:“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范天瑞这里,我来处置,你不用管,你现在就带人出发去南越,松州这边我亲自布局,老七不管在哪个码头停靠,都要他有去无回。”
毛咏志也知轻重缓急,连忙拱手道:“是,殿下,臣这就去安排,明早清晨就出发,殿下多保重,等臣的好消息。”
晋王拍了拍他的肩:“这次的任务,以铲除掉太子为主,其他人不用管,一击得手后,立即回来,不可恋战,不可与其纠缠。”
毛咏志用力点头:“臣明白。”
***
营中,范天瑞左拥右抱,背后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给他捏肩捶背,说是神仙日子也不为过。
但身着冷硬铠甲的心腹进门打破了这一室的萎靡。
范天瑞摆了摆手,示意女子都下去,然后讥诮地问:“晋王还是不肯走?”
心腹无奈地点头:“那边说再等两日,晋王殿下还有些事要做。上次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这已经推了好几回,只怕过两天又会有新的借口。”
范天瑞如何不知,一日推一日,没完没了,不知要推到何时,这么推下去,陛下那边可不好交代。而且这么迟迟不回去,只怕时日一长,陛下都要怀疑他的忠心了。
范天瑞皱着眉头,理了理沾了胭脂的衣服:“再看看,这次晋王若还不信守承诺,后日就出发,那后天我亲自去他府上催促。”
也别怪他不给晋王留情面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等到后日,范天瑞就接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心腹回来告诉他:“将军,昨晚江南驻军大规模调动,还调走了不少船只。现在江南无战事,四处太平,晋王突然调动兵员怕是不大妙?”
范天瑞也很意外,侧头盯着他:“你确定?”
“将军,臣绝无半句需言。码头上不少短工看到了,而且小人还亲自去官道上验证过,官道上都是凌乱的脚印,非常新鲜,应是今天一大早就出城了。”
正巧前两日下了一场雨,地面还有些湿润,大队人马经过地上的痕迹非常明显。
范天瑞心里暗叫糟糕。
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调动大批人马,晋王必定在谋划什么。
他没看到就算了,但他现在在松州,一旦发生了变故,他很难置身事外。回头陛下追究起来,他也难辞其咎。
范天瑞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贪图晋王送的美人金银珠宝,一到松州就直接将晋王强制带回京中,也不会弄出这种事。
不行,他得想办法阻止晋王。
范天瑞当即换了衣服,前去见晋王。
***
晋王正在逗挂在屋檐下的鹦鹉。
这是一只绿鹦鹉,嘴巴伶俐,晋王教什么它就说什么,还很喜欢重复别人的话。
这不,仆从来汇报后,它也跟着叫了起来“范将军,范将军……”
晋王摁了一下它脑袋上那一撮毛:“你倒是热情!”
说完又对仆从道:“去请范将军过来。”
仆从连忙出去。
不多时,范天瑞进来,行礼:“臣范天瑞见过晋王殿下。”
“见过晋王,见过晋王……”鹦鹉又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晋王回头瞥了他一眼,依旧站在鸟笼子旁:“范将军免礼,今日将军来是为了何事?我不是让你再稍等两日吗?放心,时候到了,我肯定回去。”
范天瑞轻轻摇头:“殿下,臣……今日不是为这个而来的,而是想询问殿下,听说今日大营有大批将士调动,不知晋王殿下将他们调到了哪儿?这次调动可有朝廷的谕令?”
晋王手里捏着谷粒,轻轻一笑:“范将军就是为这个而来啊,也没什么……就是松州这边地方太小,人太多了,挪点去其他州府安置。”
这话唬弄鬼呢。
范天瑞自是不信,他严肃地说:“晋王殿下,陛下下旨,责令您即日回京,还请殿下通融一一,莫要让臣难做。”
既然这事他一个臣子无法追究,那还是尽快将晋王带回京,这样江南即便发生什么变故,也与他无关了。
晋王将手里的谷粒丢进鹦鹉的食槽中,拍了拍手,语气有些不悦:“不是跟你说了,过两日等我办完了事再走吗?”
“不知晋王殿下要办什么事?臣兴许可以代劳。”范天瑞不肯松口,还是坚持要晋王现在就回去。
晋王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范将军想知道?”
范天瑞走近了晋王一些,点头:“对……”
话刚出口,他便听到侧面传来刀出鞘的声音,下一刻,一柄长刀直接刺入了他的腹部。
范天瑞不可置信地看着晋王:“你……你要谋反吗?”
晋王一把抽出了带血的刀,丢在地上,淡淡地看着痛得躺在地上,死死按住腹部的范天瑞:“范将军既不能为我所用,那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范天瑞痛得脸色发白,他死死按住腹部,但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涌。
死亡的恐惧袭来,这一刻,范天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苦苦哀求:“殿下,臣错了,您救救臣,臣以后只效忠于您,殿下……”
“迟了!”晋王接过仆从递来的白色手绢,轻轻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鲜血将帕子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印记,宛如一朵朵绽放的红梅。
擦完手后,他直接将染血的手帕丢在了范天瑞的身上,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往外踏去,完全不管浑身是血还在奋力往外爬的范天瑞。
守着门口的侍卫见状,连忙问道:“殿下,他怎么办?”
晋王回头看了一眼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死在这里的范天瑞,轻轻一笑:“让他爬,他若能活着爬出去求救那是他命大,由着他。”
从这间花厅到门口有几百米的距离,中间还有无数门槛、围栏、石子路,只怕还没爬到门口,范天瑞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晋王分明是在戏耍他。
丢下这番话,晋王大踏步走出了花厅,招来驻军将领,直接下了命令:“立刻带人去原松州驻军营地,将范天瑞带来的人全部杀了,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将领拱手:“是,殿下。”
等人走后,晋王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看向南方。
他的好七弟,十一年,他们总算是要见面了。
***
茫茫大海上,一支船队在平静的海面上行驶。
秋日的天气不冷不热,刘子岳和邬川坐在甲板上晒太阳下棋,旁边还放着仆从泡的好茶。
刘子岳抿了一口,抬头仰望着远处海天一色的景象,笑道:“邬公公没试过海钓吧?可惜咱们时间赶,下次有机会,咱们去试试,刚钓上来的鱼立即烹饪了,新鲜又美味。”
邬川笑眯眯地看着刘子岳:“殿下在南越的生活挺丰富的。”
“南越偏僻,没什么好玩的,也只能钓钓鱼了。”刘子岳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则什么都没透露。
两人正说这话,鲍全忽然过来,对一人道:“殿下,邬公公,再过两日就要到江南了。咱们船大,普通的小码头没法停靠,只能在越州或是松州码头停靠。船上的新鲜食物已经所剩无几,需要补给,你们看是在哪里停靠更合适?”
他们带的粮食不少,但都是耐放的谷物干鱼等,肉和蔬果没法长期在船上保存,因此带得不多。
但这也是必需品,因为长时间在海上航行,若不食用新鲜的蔬菜水果,缺乏维生素c,容易得坏血病。他们这么多人,路上补给怕也很难满足所有人的需要,因此刘子岳提前让人备了茶叶,还有一些绿豆、黄豆等,可在船上泡发豆芽,以隔一段时间,让大家吃一顿菜或是喝点茶水,补充一些维生素C。
航程虽然慢,但大概也就两个月左右,期间补充几次大部分人都不会生大病的。
因此刘子岳是不想靠岸的。他们这么多船,这么多人,即便靠岸,采购的蔬果也不够两万多人吃几顿,顶多是满足他和邬川的口腹之欲。但就为了吃好点,可能又要耽搁一两天,太费时间了。
刘子岳没有开口,笑看着邬川。
邬川说:“殿下怎么看?老奴认为松州不错,繁华热闹,殿下在船上呆了这么久,也累了,不若下船歇歇,下松州休整两日再继续出发吧。”
是他自己想在松州休息吧。
刘子岳放下棋子笑道:“我记得大哥就是在松州吧?”
明知他们兄弟俩不对付,还将他们兄弟往一处凑,让他不得不怀疑邬川的用心。
邬川笑道:“晋王殿下也接到了皇上的圣旨,范将军亲自去接他,江南比南越近多了,料想这会儿晋王殿下应该在京城了。”
这事刘子岳自然知道,但他不认为晋王会老老实实的回去。
现在谁不知道晋王是延平帝的眼中钉,回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换他是晋王,他都不会回去。
“邬公公说得有理,不过船上已经没多少新鲜的食物了,到松州还有一段距离,不若就在越州吧,明日应该就可到达越州。”刘子岳笑盈盈地说道,“邬公公看怎么样?”
邬川没有反对:“也可,两州都差不多。”
刘子岳便对鲍全说:“明日在越州停留一日,派人上岸多采购一些肉类和蔬菜。”
水果就别指望了,这年月水果可是稀罕物,肯定不可能满足两万多人的需求,分配不均,反而容易起矛盾,不如没有。肉就不一样了,多了就剁成一块一块的,一人几块,少了就剁成肉末,放在菜里,大家都能尝到个肉味。
鲍全接下了命令:“是,殿下。”
刘子岳跟邬川下了半天的棋,直到吃过晚饭才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午后,船队慢慢驶入了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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