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很笨。嘴唇很笨,手也很笨,时不时停顿甚至有些抖。
手指实在是粗粝,指纹像是木雕的沟壑,宫理感觉他握得再用力一些能把她腿擦伤。
体验实在不算好,但他就像是一只在泉中饮水的大型野生动物,又渴又不紧不慢。宫理仍然打了几个哆嗦,觉得他如果变成狼人也不错……狼犬的吻部、湿鼻尖与卷曲的舌……
她往后靠在瓷砖上,抬起的手抓住廉价塑料浴帘时发出了窸窣响声,像是碎片洒在唾液与吞咽声中。宫理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享受了,只感觉这种被人拱在脆弱中品尝的滋味……很奇妙。
宫理推开了他的额头,林恩半张脸都沾满了水汽,他眼睛绿的像是能滴水,手指还按在她皮肤上,用力的压着,几乎要按下指。
宫理垂下手,也将手指按在他下巴上,唇峰上,沾湿的鼻子上,她脑子里都是林恩吃三明治的时候,舌头卷走馅料,弄得手和嘴角脏兮兮,用力吞咽的专注模样。
林恩还赤膊着,刚刚他为了拥她取暖脱掉的卫衣并没有穿上,他灰色的运动裤已经因为跪在积水中而沾湿了大片。
宫理从旁边拿起了淋浴喷头,将水浇在他头发上、臂膀上。林恩抱着她腿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是扬起脸看着她,半晌道:“一定有。”
宫理正挤着沐浴露,随口问到:“什么?”
林恩抓住她手腕,坚定道:“你一定有。我们的地方。能、不被人追杀的路。”
宫理手顿了顿。
林恩眼睛里只有坚信。
明明狼狈逃到这里的,明明她能最后兜兜转转到身上连一根烟都没有,俩人就像是躲在落叶与垃圾中倒扣在地上的纸盒里,他却因为与她在一起,如此……毫无畏惧。
宫理感觉鼻子有点酸,她沾着泡沫的手指抓了抓他发尾,连忙别过脸去,实在忍不住,用淋浴喷头冲了冲自己的脸,才笑起来:“被人追杀也没事,就让我们把所有人都杀了就好。”
林恩抓住她的手腕,哑着嗓子轻声道:“好。”
宫理忽然将淋浴喷头对着他的脸,林恩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觉宫理的吻撞上来。
她可能是将他头发拽的太用力,也或许是她用脚踩他裤子的时候弄疼了他,林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抱住的她。
宫理脚尖离开地面,镜子被她四处找支撑的手擦抹出一片清晰,照出她白皙的后背与他布满伤疤的手臂。她就像是一把塑泥的银色刮刀,宫理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刺入了粗糙的泥胚,还是柔软的泥包裹住了她的锐利。
她在林恩怀里,就像是错位又密不可分的镶嵌。
在她要他命一样的亲吻中,他也模糊了界限。
是野兽还是骑士,是顺从还是回应,他只感觉到二人几乎是在乱撞,浴帘被她拽掉,破碎的瓷砖被他肩膀撞掉一大块,她指甲刺伤了他鼓起的血管。
湿透的灰色裤子扔在浴室门口,宫理拽着他的十字架项链,牵着这头收起牙齿的猎犬到床垫几乎要塌陷的中心去。
窗帘缝隙透出外头绿色的路灯,雨敲打着他们头顶薄薄的纸箱般的天花板,林恩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皮肤湿的反而涩手,恶劣的水质让他们肌肤摩擦时生疼。
宫理拨了拨头发,挺直腰,腰胯两边尖尖,她低下头,又怕又闹又好奇的看着他,忽然伸出手蛮不讲理的扇了一巴掌上去:“长成这样就是害人的!”
林恩绝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袒露弱点,但此刻面对的是她。他没有要防御的意识,毫无防备的挨了一下,疼的额头青筋跳了跳,他条件反射的弓起身子,差点将她从他身上撅下去。
宫理面露惊慌,眼看着就要往后倒去,林恩连忙起身拽住她胳膊。
宫理倒在他身上,鼻子撞在一起,她气的又想笑又想骂,但也知道理亏:“怪我啦,怪我打你!”
林恩就傻在,这时候也会“嗯”。
宫理伸手拽了一下他耳朵,又使劲儿捏了捏他鼻子。她能感觉到有些东西挨了揍并不会老实,仍然支棱在她旁边,烫的难以忽视。而另一边,林恩却像是没脾气一般,配合着她乱捏乱玩的手,张嘴转头被她捏出鬼脸。
甚至连手都还是握在她腰侧。
宫理清了清嗓子,朝床头伸出手去,和所有的汽车旅馆一样,床头也有个镶嵌在床头柜里的自动贩卖机,贩卖的东西十分贴心。
只是屏幕上能选的尺寸和款式不多。
林恩还不知道宫理要做什么,只是仰头看着她手指点来点去,自动贩卖机屏幕的粉色光芒照亮了她的面颊和身躯,她咕哝了几句:“这个应该可以吧?”
宫理想问一下林恩的意见,但低下头去,林恩只是抱着她的腰,仰躺在乱糟糟的被褥之中,直直看着她,世界里仿佛也只有她。他眼睛里干净的让宫理觉得是自己为非作歹……
宫理清了清嗓子,随手点了个最大的Size,自动贩卖机吐出一个廉价粉色包装的乳胶套,在宫理拆包装的时候,他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挪到她手上了,对她捏着的东西有些好奇。
宫理想说明一下,却感觉林恩真没有成年男女那种默契,真要是跟他讲,恐怕会变成她单方面讲解,或者他会问很多让气氛尴尬的问题。宫理干脆不解释了,自己按着他往上套。
她说不让他动,林恩真就纹丝不动。他眉头动了动,时不时发出几声略重的鼻息,到宫理真的拿开手有些心虚的偏过脸时,他脸上终于表现出一点点不舒服的表情了。
……没办法,Lsize也有点小了。
怎么说呢……宫理也觉得勒的有点可怜了。
但林恩可能也不知道这样不太对劲,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宫理俯身亲他的时候,眉头松开,手揽住她后背,仿佛自己完全没有反应一样,偏着头非常纯粹的吻着她。
她拽了拽了他的十字架项链,用十字架尖锐的边缘轻轻划过他身上几乎开膛破肚的浅色旧疤痕,笑的有点嘲讽:“还戴着呢?你跟我在一块,就是背叛了上帝。”
林恩其实想说自己并不信这十字架相关的任何人或神,他信仰的就在他面前。他低头把项链摘下来,攥成一把,递给宫理。
宫理:“干嘛?想让我给你扔了啊?我可做不了这种事。”
林恩只是固执的把手伸着:“给你。”
宫理撇了撇嘴角,拿起了项链,然后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那项链她戴着就有些长了,吊坠垂在有些挤的地方,她拿起来,笑着用手指拨弄着上头的纹路。
林恩看到空中忽然出现几只紫绿色金属翅膀的小甲虫,那闪亮的甲虫环绕在宫理身旁飞舞,而后落在的吊坠与项链上,竟然化作银饰,成为了项链的一部分——
落满甲虫的十字架,立刻变得神秘且靡乱,就轻轻晃动在宫理身前。她笑了笑,捏起项链往后一甩,反戴过去,让项链贴在她脊背优雅的凹线处。
宫理再次俯下身,手按住了他空荡荡的脖颈。
她知道他很乖很听话,也知道这家伙不但能把她撕成碎片,也怀揣着凶器。
她盯着林恩的眼睛道:“躺着,手可以,但不许乱动腰。当然,也不许在我之前——”
……
林恩不小心碰到那对冷苹果,她没有拍开他的手,只是仰着头坐实了腿。
林恩忽然觉得头皮发麻,他立刻忍不住闷哼一声,脊背如遭电击,他惊讶又惶恐的将眼睛往下,有点愣愣的看着发生的一切,仿佛理解了一点什么——
宫理手按在他侧脸上,将他推进枕头堆里,声音不怎么稳当:“别看着!”
林恩真就偏过了脸,宫理感觉自己掐了他好多下,或者骂了好几句脏话,她自己也不想给自己找难题,都有点想放弃了,低头却看到林恩因为紧绷着一动不动,肌肉轮廓上鼓起的青筋和一些旧疤痕,他脖颈红透,汗几乎顺着耳后锁骨淌下来,但他真就保持着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谁忍得住。
她咽了咽口水,拽住了他手腕:“……你可以转过脸来了。”
林恩缓缓将脸转过来,看向她,他半眯着眼睛,触觉带来的极端感受几乎将他敏锐的五感吞没,在宫理像是浮水一样……时,他张开口露出舌根与无声的喉咙,脑袋朝后方仰过去,胸膛急速起伏,半晌才痉挛了一下,找到一些自己的声音:“宫理。宫理……!”
林恩感觉自己像是被穿在了针尖上,被她手指摆弄着,被她端详着,像是生物学家端详一只收藏的小虫。
但宫理手指撑在他肋骨上,两个人每一点皮肤的摩擦声都传导在一起共鸣。
他总觉得自己跟整个世界都有一种隔阂,他对一切都不能做到真正的理解,总像是活在一个罩子里,只听到人们张嘴,却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但他……此刻确认,宫理正化作气体钻进罩子的缝隙里,钻进他的肺里,她的灵魂挤进他无趣又僵硬的躯壳里笑嘻嘻的乱转。
他突然听得见一切又看不见一切——林恩理解了真正的亲密,理解了她的纵情与决绝,理解了那种欢愉悸动到极致反而要心里痛楚得要落泪时的感觉。
外头的雨在砸着窗户和汽车旅馆的金属栏杆,她开始不再掌控节奏,床架嘎嘎吱吱。她像是流淌的岩浆,流淌之处融化了他,重塑了他,也将在他身上留下永远剥离不了的石头。
他刚刚还不理解宫理说不许他先……
现在他切切实实感觉到了那种连他的意志力几乎要控制不住的临界,那种被抛起时的失重。
而这时,宫理倒下来,搂住他肩膀:“这半天了你该懂了吧,你来。慢点啊!要不然我咬你!”
林恩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抱着她,将她团起来抱在怀里,压在他胸膛之中,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咬。”
宫理也不客气,真就咬了一口,林恩就是在这个时候笨拙的……
……
林恩哪有什么技术可言……
但他紧盯着的双眼,搂着她的动作,让宫理感觉自己是一只小狗崽,却被草原上的狼捡回去,在骤雪疾风的深冬中,压在怀里保护和抚养。
他举止柔的惊人,抱着她的时候,手指如此轻,手臂却紧绷的鼓起。对他而言,似乎这种小幅度控制着极其温柔的力道,比让他大开大合的用刀用剑更累,宫理都看到他的汗顺着胸膛流淌下去,她伸手抱住他后颈,都是湿滑的。
宫理以为他不太投入。
她总觉得足够投入的话就不会一直这么轻柔,但侧过脸去却能看到林恩蹙着眉头,额头与太阳穴上的血管都突突跳起来,眼睛里绿色像是能滴下来。他浑身被汗浇透,却仍然不会去做任何遵从本能的事伤害她。
林恩不会交流,也不懂得询问,甚至在宫理主动……的时候,他有点受不了而停了下来,弓背将脑袋挤在她脸侧大口呼吸——直到他顶过这一阵灭顶的感觉,才继续。
无趣又让人安心的家伙。
宫理不讨厌他这份傻。她觉得他收起爪子的样子如此令她舒坦。至于不会的事,她可以慢慢教,就这一路,他们可以不停地偷车、换车、投宿、逃亡,他会学一切她喜欢的游戏,她也能去探索他的极限——或者说林恩在她的命令下也没有极限。
宫理又恶劣的在晃荡中指挥道:“你、给我忍住,我没满意之前,你不许停!”
她的话语被呼吸切断,显得不那么有气势。
但林恩却额头抵着她额头,轻声道:“嗯。”
他回答的太笃定。宫理笑了又似乎很想哭,鼻子酸的厉害又因为丢人而生气,酸甜苦辣全浓缩在一起,她在昏天黑地中逐渐舌尖发麻,咕哝道:“算了,我要……了,所以你现在想怎么做都行。”
她说出来有点后悔,有点怕林恩这个傻子真的不知道力道。
但林恩却是将脸凑过来,看了宫理一会儿,似乎确认她那又想笑又想哭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好半晌才轻声道:“……宫理。接吻。”
他想做的事,就是这个吗?
宫理拽着他的头发咬过去。
宫理感觉有咸水给她眼角烫出盐花,一路滚到头发里去,她知道这不是生理性的泪水,也并非完全出于感动,而是灵魂在彻头彻尾的迷茫中,反而感觉脚落下了地的确认感——
她为自己在这时候的哭而想要掩饰,而感到羞耻恼火。但林恩紧紧闭着眼睛与她亲吻,他不会在意,他坦荡的凝视着一切,宫理并没有抬手擦掉她不喜欢的眼泪,反而将两只手穿过他的头发,嘴角勾起来。
……
雨下的真是没完没了。
宫理趴在床铺上,后背的汗水在渐渐干涸,林恩已经像个木头似的躺在她旁边半天了。
宫理也不好嘲笑他,毕竟因为自己忘了收回某个命令,在她餍足之后,这个家伙有点惨兮兮的……
不过现在那个装的沉甸甸的乳胶玩意儿,早就扔进了浴室的垃圾桶里。
林恩一只胳膊被宫理压在下头,她晃着脚,伸手摆弄着光脑,规划着明天要走的路线,林恩终于在半晌后动了动胳膊,他翻了个身,忽然压在了后背上,抱住了她。
林恩这样的大型生物撒娇,宫理可遭不住,她差点被压趴下去。林恩还不自知,紧紧搂着她,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用有些粗糙的脸颊蹭她肩膀。
宫理笑出声来,拳打脚踢似的推开他:“你要压死我吧——你躺着,让我叠叠乐!”
林恩被她手轻轻一推,就翻身躺倒下来,宫理却不着急当个躺在他身上的小熊猫,反而借着浴室里的灯,端详着他身上的疤痕,手指一个个戳过去,有些比较明显是枪伤、刀伤和烫伤,还有些她都猜不出来,只觉得看起来可怖。
林恩看着她的手指戳来戳去,半晌道:“等忘掉、时候,疤就消失。”
宫理懂了,她笑着叠上去,道:“说不定我是小绷带,你就记着跟我的事儿就行了,这些都忘掉。”
她看到林恩依稀露出像是笑的神情,点头:“好。”
他俩洗完澡又拖鞋都不穿的跳回床上,赤着臂膀盖着被子,将被子边沿一直扯过头顶,像是给他们遮雨。不过宫理顾头不顾尾,她根本没发现林恩的脚和一截小腿都露在被子外。
宫理用光脑给他播放不远的某个城镇的风光宣传片,但聊着聊着,这个氛围下实在是很想抽烟。
林恩说要去给她买烟,宫理还是翻腾着被子坐起身来:“我自己去,你又不会买。而且也想买点吃的,速食意面速食汤之类的——啊衣服还没干。”
宫理的吊带与短裤挂在椅背上,她干脆裹上浴袍,穿着拖鞋,跟穿着半干运动裤的林恩一起走出了房间。
他们俩真够邋里邋遢的。
雨已经让停车场有了不少积水,汽车旅馆人很少,又是后半夜,几乎没有几扇窗户亮着。
宫理从金属楼梯下了楼,她先买了饭,让林恩拿到走廊另一端的微波炉去加热。她弓腰看着卖烟的机器,屏幕显示有些花了,不耐烦的拍了拍机器,咕哝道:“……怎么就这么几个口味了。”
宫理闻到饭香,转过头去,却看到林恩并没有在微波炉边,他□□着上身,走入雨幕中,仰着头看向天空,眉头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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