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翎说完,霍斯祎深蓝的眼底难掩错愕。
在多年的寻找得不到结果时,他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能提前给小羽毛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就好了。
但因为霍家情况特殊,他并不敢这样做,也从没想过奚翎被送走前竟还给他打过电话。
霍斯祎天生过目不忘,对和霍斯瑞的这段记忆更是格外清晰,因为当时他们之间刚发生了一件和小羽毛有关的争执。
而一切和小羽毛有关的记忆,在对方消失的那些年里他都曾无数次回忆过。
“那时候你在?”
霍斯祎气息一顿哑声答道:“我不知道他当时在和你通电话,我永远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奚翎闻言眼眶一下就红了,虽然他知道现在的霍斯祎对他有多好,也想过以当年的情况说不准有误会,时隔十几年还未这事哭鼻子实在太脆弱小气,可当年的伤心难过伤他太深,像是插|进心脏的碎玻璃,每一次想起,都会伴随着跳动的心脏流血。
霍斯祎不知道如何哄人,但看到奚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抱住人吻上湿润的长睫。
他只是单纯不想奚翎继续为此伤心难过,却把奚翎弄出一个大红脸。
奚翎立即将脸扭开,有些扭捏道:“你怎么还上嘴乱吸!先把事情解释清楚。”
霍斯祎不明所以,因为奚翎醉后的疯狂行径,在他的认知中他们两个早就突破了这一层的亲密关系,毕竟他此前因为奚翎的嘬吻戴了多日口罩才消肿。
不过既然奚翎不想,他也就没再随直觉进行安抚,先解释起当初的事情。
和从小矫健且有着突出智力水平的霍斯祎不同,霍斯瑞天生体弱多病,和早夭的大哥一样有着严重的心脏问题,不同的是他的智力更普通些。
当然,霍老夫人作为一个为保住孩子近乎疯狂的母亲,她只希望霍斯瑞能健康地活下去,但霍斯瑞在面对母亲毫无底线的溺爱和父亲眼底直白的失望时,他本就畸形的一颗心变得越发扭曲。
躺在病床艰难咳喘时,就会对健康的霍斯祎嫉妒极了,母亲告诉他霍斯祎只是一个顶替他大哥名头的私生子,一个没资格和他竞争的下等人,只要他健康地活下去,霍家的一切都只会是他的。
然而这样的话语却让他更加嫉妒得发疯,一个出身卑贱的私生子却能活得如此舒心惬意,凭什么?
他希望霍斯祎也尝尝自己这般缠|绵病榻的痛苦滋味,事实上是霍斯祎身子骨强健,即便被母亲惩罚也很少生病。
所以后来就变成不生病不停止,不过很可惜的是,霍斯祎从小就有着一张冰块脸,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到任何情绪,不论是泡进冰水里整夜高烧,还是滚下楼梯摔断了腿,他最多只会惨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闭。
霍斯瑞想从他的痛苦中获得一丝宽慰的愿望总是难以达成,直到他发现霍斯祎跟着祖父从疗养院回来后,会在静谧无人的角落静静出神。
那是他第一次在霍斯祎的脸上看到笑容,黯淡的眼底有了一抹微光。
发现这一点的霍斯瑞也笑了,直觉告诉他终于可以让霍斯祎感受自己的痛苦了。
奚翎打电话之前的一段时间,霍斯祎的竹蜻蜓意外消失。
那枚竹蜻蜓他一直带在身边,看到它,他就能想起奚翎那张灿烂明媚的笑脸,他会觉得生活从未有过的轻快自在。
结果他的竹蜻蜓就这样突然凭空消失,没有人承认,定期转动的监控也没有拍到,这让他更确定“凶手”,但也知道他对此无能为力。
霍斯祎重新恢复沉郁,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但很显然霍斯瑞为达目的决不罢休。
霍斯祎放学进门,刚好看到霍斯瑞站在地毯上用脚碾踩着什么,见他来了还笑着说:“哥哥,竹蜻蜓果然很好玩。”
霍斯祎明知对方是为了激怒自己,但当时他年纪太小还是被对方轻易激怒。
事实上霍斯瑞踩在脚底的不是奚翎亲手给他做的,他因此被惩罚,奚翎从电话另一端听到的那一声“别来烦我”就是霍斯瑞让保姆转达的结果。
奚翎听完都惊了:“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小孩?!”
霍斯祎静默了片刻:“当年让禹家将你卖掉,也是他的主意。”
“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
奚翎闻言顾不上震惊,一下将人抱紧:“你不要道歉,加害者是霍斯瑞!”
“而且……离开禹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奚翎苦笑一下,“其实我以前想过很多次,如果不是禹家将我卖进城里,我也没机会接受义务教育然后上大学。”
奚家虽然也很烂,但的确将他带出了大山。
至于霍斯瑞,奚翎觉得坏已经不足以形容对方,霍斯瑞的年龄只比他大一点,十几年前就促成一桩人口贩卖……最可怕的是身边的大人还真就帮他实现了。
这对母子实在恶毒得叫人胆寒……
思及此奚翎更加用力地收紧怀抱,鼻腔酸得不行:“我们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难兄难弟。”
幸福来得太突然,霍斯祎沉浸在奚翎的温暖怀抱中,听着前半句“一对”、“天造地设”嘴角正不自觉上扬,就听到几乎让他过敏的“兄”“弟”二字。
霍斯祎艰难地将奚翎的怀抱推开,一字一顿地认真否定道:“我们,不是兄弟。”
奚翎:“……”这种事情,你倒是很较真。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将下一句问了出来:“不是兄弟,是什么?”
他不确定这一次自己是否算是濒死,但他清楚一点,得知自己可能死亡没有失去霍斯祎来得可怕,不论是深埋记忆深处那个幼小缺爱的自己,还是已经不畏风雨坦然面对一切的硬骨头。
他穷过富过颠沛流离过,甚至还死过不止一次,唯独没这样被人毫无保留的爱过。
奚翎抬起潮润的眸子直直看向霍斯祎,只见男人眸光微滞继而蹙起冷峻的眉头:“之前是我情感缺失造成的误区,我从没想过和你做兄弟。”
很显然,霍斯祎并没有理解中华文字的博大精深,“不是兄弟是什么?”和“不是兄弟,是什么?”完全是两个意思。
奚翎:“……”
奚翎敛住微嘟起的嘴巴,沉默了一瞬还是忍不住用微不可察的气音咕哝道:“真的只是情感缺失吗?”
“什么?”霍斯祎没听清。
奚翎又补了一个更小声的“大傻子”才扯了扯唇:“没什么,我饿了。”
昏迷七天一直在输营养液,虽然可以维系身体运转,但腹中空空的滋味他很难受,之前觉得先把事情讲清楚比较重要,现在感觉还是先吃饭吧。
霍斯祎还握着奚翎的手倔强重复着“不是兄弟”,如果奚翎不是当事人都要怜爱了。
等餐的时候,奚翎还担心把刚睡着的崽子馋醒,事实证明他实在是想多了,他禁食七天后饮食需要逐步恢复,不仅要先吃一段时间流食,连流食这种他一向当水喝的东西,他都要遵循少食多餐的原则。
奚翎:“……”
那还是再对牛弹会儿琴吧。
*
在奚翎还在南极进行娃综直播时,网上已经处处是霍斯祎车祸的消息。
因奚翎前夫和眠崽亲爹的身份,全网对霍斯祎的关注度颇高,但也没到一个车祸消息就引得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热搜铺天盖地的程度。
情况堪比两年前霍氏继承人被绑那一次,虽然相关消息如今已经早被删个干净,但记性不错的亲历者还能记起当年就是因为媒体全程跟踪报道才激怒绑匪,他们也是因此提前收到讯息逃之夭夭。
两次的全网热议放到一起对比,总让人感觉到一丝诡异,不像是有人死亡倒像是一场血腥的狂欢,连之前热度颇高的关于谢素雯白嘉诺不和的传闻都被压没影了。
实际上这不是错觉,霍斯祎的确是以相近的手段让当年的凶手也尝尝骑虎难下的滋味。
车祸发生前,霍老夫人正在K国看望身体不适的小儿子。
霍斯瑞近期病情加重是真,但其实霍老夫人在K国停留多时的主要目的不止于此。
霍老爷子病重,她在接手丈夫留下的灰色产业,以及丈夫十二年前就开始为他们的孩子准备的一颗完美配型的鲜活心脏。
这期间她经手的每一件事都在不停告诉她,丈夫的实验室中曾发生了多少罪孽,里面每一个成功的实验体都是富豪们的备用器官库,而想要获得一个分化最成功的实验体,失败实验体的数量往往叫人难以想象。
就像曾经火爆一时的克隆宠物一样,同一套基因可以有无数种表达方式,繁育者会不断扩大基数从中选出最像的那一个作为成品,但被放弃的失败品同样也是一条条鲜活生命。
而这只是霍老爷子隐匿在暗处的庞大产业的其中一个小小分支。
人性让她无法接受这样残忍的实验,直到她得知自己的宝贝儿子也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拥有一颗健康跃动的心脏后,她毫不犹豫选择接受。
清查、交接、登记……她需要在丈夫油尽灯枯前将他毕生的心血接下来,还要一边跟进K国专家的会诊。
霍斯瑞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但可以替换的心脏又还太小,现在换还是以后换都会面临巨大的风险。
即便这颗符合配型的十二岁心脏已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但她还是不免贪心地想,如果有一颗成年的心脏该多好。
就在这时候,她收到了霍斯祎车祸的消息。
因为有脑死亡的征兆而霍斯祎的代理律师又表示他生前有遗体捐赠意愿,所以医院第一时间做了配型。
霍老夫人这才知道,她养了二十几年的私生子竟也是特殊血型!
霍斯祎的心脏配型虽然没有十二岁心脏那么完美,但胜在年龄相当,可以有效降低霍斯瑞现在进行移植的风险。
来不及往更深处想,她立即给小儿子安排术前准备,就等着霍斯祎一旦宣布脑死亡,第一时间将心脏空运过来。
霍老夫人安抚下振奋不已的儿子后,大脑不由自主地快速转动起来。
长子死后,她很长时间都因药物和心理的双重作用处于混乱状态,但这一刻的记忆却突然变得清晰。
她想起丈夫在长子病重久不归家时夫妻的激烈争执,想起长子死亡时丈夫脸上的悲伤惋惜,想起她为长子发疯时丈夫抱着小婴儿出现时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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