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遇还是没有应, 他靠在孟律师身上,没头没尾地讲着过去的事。
“我父亲其实、他是老师,我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
“我初中的时候他有个学生沉迷游戏, 家长要送他去戒断学校,被他劝住了,他把那个学生带到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那个学生考上了很好的学校, 他一直引以为豪。”
“听起来是不是很开明?我以前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我确认性取向的时候担心的是我妈,她很传统。”
因为他所谓的开明只是自己为自己贴上的标签, 孟廷川碰了碰他,没有插言, 陈老板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了,这么多年他见了这么多人,不需要多说。
陈遇沉默着回忆了一会儿:“第一次争执大概是因为志愿, 我想考燕城的大学,他不让。”
明明前不久,十八岁生日当天,还约定好了高考后要一家人去燕城, 看看他想去的学校。
“他要我换个目标。”
孟律师问他:“为什么?”
陈遇摇头:“我那个时候也不知道, 后来我买的书被他看见了。”
“他们告诉我要尊重隐私, 又趁我不在的时候进我的卧室, 翻我的书柜, 拿着那本研究同性恋心理的书质问我。”
“他问我是不是同性恋,我说是。”
“他问我最近是不是在跟人聊天,我说是。”
陈遇的表情很平静, 嗓音低低的, 语气没太大起伏, 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我有个表哥,他经常来用我的电脑。”
“我后来才知道,他有个号专门跟男的网聊,用我的照片,他们一起看片,聊开房,讨论做f爱的姿势,说六月燕城见。”
这确实是个“真假美猴王”的故事,一切源于不信任。
“他愿意相信他的学生,因为他是个开明的好老师,但我不是他的学生;他也相信他的外甥,因为他外甥带女生开房要堕胎,而我是同性恋。”
“送我进去前他说那家戒断学校和一般的暴力戒断所不一样,不会使用太激烈的手段,治疗方案他也看过,后续也也会参与调整。”
“我问他治不好怎么办,他说治不好就去别的地方试试。”
都是很久之前的事,这么多年陈遇都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他以为他已经忘得差不多,现在回想起来却连当时他的神态都历历在目。
“阿遇,你是有自尊心有毅力的孩子,爸爸相信你能改好。”
“高考前我会来接你,这三个月你在里面也要好好学习,不过不要有太大压力,考不好还可以复读。”
……
“但是我在高考前两天跑了,他们都想不到我会在出来之前翻墙走。”陈遇笑了一下,“其实我早就看好翻墙的地方了。”
“但我那时候、年轻气盛,凭什么他们想关我就关我,想放我就放我?”
“我要自己出来,还要在他们都想不到的时候出来。”
他说着又笑起来,实在是有点幼稚,为了出口气白白多吃了那么多苦。
“出来之后我回去过一次。”
“跟我们家有点像。”陈遇用了最简单的方式描述,“不是独栋,但是在一楼,也有个院子,院子里也会种菜,我从院子翻进去,家里没人。”
“然后……”孟律师的手机振动起来,他按掉没有管,陈遇从回忆中抽出思绪,恍惚了一会儿,略过中间一段,草草收尾,“然后我带上我的身份证,带上我省下的几百块钱,买了张最近发车的车票,到站之后继续买,我也不记得我买了几次,反正等我没钱了,我就到西府了。”
孟廷川的手机又震动起来,陈遇戳了他一下:“孟律师,我的故事讲完了,你可以接电话了。”
孟律师握住他的手亲了一下,接起电话:“嗯,不方便开门,进来吧。”
服务生推着餐车
自己刷卡进来,不知道是见多识广了还是职业素养过硬,看见他们这么一个搂着一个坐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微笑着询问:“给二位摆在桌上吗?”
“嗯,麻烦你了。”孟廷川说。
陈遇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这么亲密,但是现在起来更显得心虚,不如像孟律师这样理直气壮到底,于是他仍旧半躺在孟律师怀里没动,只是偏过脸借孟律师挡了一下。
陈老板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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