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饭是两年前,沈见清每天下班跑一家店,跑了整两周才找到的。
找给她这个骗子健脾养胃。
现在忽然听到这个骗子还在惦记,是会愤怒?恶心?害怕?还是三者都有?
不经意想起昨晚沈见清蹲在雪地的画面,秦越沉默几秒,用能让她听见的声音,对周斯说:“你记错了,山药疙瘩汤是我不喜欢吃的。”
周斯一顿,立刻明白过来秦越话里的意思,她顺着说:“我一天忙得团团转,能记住你个小哑巴说过什么就已经很厉害了好吗,还跟我抠字眼,没良心。”
周斯语气里的熟稔和亲热不加掩饰,别说有心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的吕智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秦越扶着电脑抬头,声音微低:“周斯。”
周斯连声求饶:“好好好,我不说了,中午出去了再看,行吗?”
秦越看着她,静了片刻说:“看资料吧。”
周斯提起的心一颤,如释重负。
对秦越,她本来就没有把握,现在还见到了才能与样貌并存的沈见清,危机感几乎是在呈指数增长。
可她又没有办法排解,只能仗着秦越不会和人生气,耍一点小心机,暗暗地将危机感转嫁到沈见清身上,让她自乱阵脚,或者直接知难而退。
她知道这种做法很幼稚,但是除此之外,她没有一丝能和沈见清抗衡的资本。
周斯呼吸沉缓,眸光一抬,看到沈见清竟然把手里接近一公分厚的资料捏出大片明显的褶皱。
她心里蓦地一松,知道自己暂时处于上风了。
处在上风的人潜意识里会觉得自己运筹帷幄。
这种自信能帮她大幅度降低因为心急而犯下错误的概率。
周斯不露声色地牵了牵嘴角,翻开资料快速。
九点,会议开始,仝河先和周斯介绍了整体情况,然后提出芯片需求。
周斯跟着PPT里的描述快速过了一遍,目光一转,对上斜对面的沈见清:“沈老师,主控CPU的处理频率,你们希望达到多少?”
沈见清不假思索:“3GHZ以上。”
周学礼蹙眉:“这个频率会不会太高了?”
沈见清说:“在22马赫的飞行速度下,我们既要判断爆破距离,还要准确控制引爆时机,低频CPU不可靠。”
周学礼:“但是3GHZ,5nm工艺,军用级别,这算是全球顶级工艺了。”
沈见清“嗯”一声,视线重新对上周斯:“周工觉得有困难?”
周斯镇定自若:“如果连我们MT都说有困难,那您这个需求恐怕就没有人能满足了。”
两人对视着,无声较量。
平静而汹涌的气氛之外,秦越看着电脑上实时共享的PPT,没有抬头。
中午十二点十分,会议暂时告一段落。
仝河招呼一众人去吃食堂。
周斯率先说:“我和秦越就不去了,我们去外面溜达一圈。”
仝河应声,顺口和她闲聊了一句:“听周老师说,小秦是您介绍给他当学生的,您当时是怎么看出小秦的能力的?”
周斯笑道:“我哪儿是看出她的能力啊,我是……”
周斯话到半截瞥秦越一眼,变得意味深长:“看上她这个人了。”
话落,沈见清身姿笔直地从两人旁边经过,走出会议室。
沈见清的高跟鞋声对秦越来说实在太过熟悉,她凝固在电脑上的目光不自觉跟到眼尾,发现她黑色的高跟鞋是红色的底,很张扬的配色。
秦越收回视线,等着那阵声音淡去之后,把电脑装进包里,站起来对仝河说:“我没上过全日制的大学,学历很差,周工可怜我才会给我介绍工作和导师。”
仝河惊讶,他还以为秦越一路重点上来的,但他没把话当面说出来,笑着打了两句哈哈,就赶紧跑出去,引导大家往食堂走。
原本热闹的会议室忽然变得静悄悄的。
周斯笑了一声,曲腿靠在桌边,说:“秦工,你宁愿贬低自己也不想和我扯上关系,真有这个必要?”
秦越说:“有。”
周斯笑容微僵,在秦越说出更刺激的话之前,直起身体,快速道:“赶紧吃饭走,我都快饿死了。”
秦越看着她自顾自的背影,已经到嘴边的话又一次没能出口。
————
〇七一旁边的本土菜馆,周斯点完菜靠了一会儿,控制不住心底蠢蠢欲动的试探,主动打开话题,“她就是你的那个21年?”
秦越在笔记本触摸板上滑动的手指微微一顿,说:“嗯。”
“挺厉害的。”周斯不带偏颇地说:“反应快,考虑问题全面,在前辈面前不卑不亢,对我么,态度没那么圆滑,但也没有夹带私人感情,刻意针对,挺让人佩服的。”
秦越说:“她工作起来一直很认真。”
秦越不假思索的话让周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静静看秦越几秒,说:“当着追求者的面夸前任,秦越,你不会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和她旧情复燃吧?”
秦越身体后倾,靠到椅子里,很久才开口:“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分的。”
周斯问:“因为什么?”
秦越说:“我这个人。”
周斯错愕。
她听过各种匪夷所思的分手理由,独独没听过“因为人”。
可人不是感情里最根本的存在?
连人都介意了,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和可能?
那她担心的旧情复燃不就是庸人自扰??
周斯心跳加速。
从徐徐到着急,再到现在突然放心。
她的心在经历过起落之后,好像有些等不及了。
周斯放在腿上的左手握起又松开,反复几次,克制着心底的激动说:“秦越,第三十七次——跟我在一起吧,我保证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儿。”
秦越抬眼看着周斯,知道自己被打断两次的话终于找到出口的机会了,固然伤人,但拖泥带水的结果只是让周斯越陷越深。
而她已经负债累累,再也承担不起任何人的感情。
秦越坐起来,看着周斯的眼睛,曼声说:“你第一次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不代表我不再喜欢她;只要我还喜欢她,别人就不会有任何机会。周斯,别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周斯五脏一震,骤然清醒,后悔自己得意忘形。
可事到如今,她也绝无回避的可能。
默了默,周斯笑出一声,语调轻松地说:“喜欢你是我的事,你管不了我,不过你大可放心,我是会反复确认你的意见,但一定不会逼你什么。”
秦越默然。
如果她当时能有这么坦荡健康的心理,是不是就不会和沈见清走到那么激烈的一步?
越是这样,她越不想让周斯继续耗着。
秦越看着周斯,语速慢却坚定:“不论你确认多少次,我的态度都不会变。”
周斯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还好服务员及时过来上菜,她才从中得到短暂的修整机会。
过后,周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拿起筷子说:“赶紧吃饭吧,把你占久了,我爸准火,他现在就看你顺眼。”
秦越没得到周斯明确的答复,执拗地看着她不动。
周斯没办法,在桌下给了秦越一脚,笑得无奈:“喜欢你这件事,我自己也管不了啊,你让我怎么办?等时间倒流,还是心脏猝死?我们这行加起班来不要命,真还挺容易猝死的。”
秦越终于皱了眉头:“不要说这种话。”
周斯短促地笑出一声,头低下来:“那你就别管我。”
“……”
静默突如其来,和玻璃另一面的繁华泾渭分明。
秦越头一次在周斯脸上看到这么落寞的表情,她于心不忍,可也无能为力。
在感情里,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可以拿来处事的正面经验乏善可陈。
半晌,秦越说:“周斯,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周斯垂手,把筷子并在餐盘里,笑了声,说:“知道了,快吃饭吧。”
秦越的脸在刺亮雪色中白得夺目,她抿着唇沉默许久,拿起了手边的筷子。
低头那秒,她看到一辆黑色的车从余光里疾驰而过,可等她抬头去看,街上只有一张张行色匆匆的陌生面孔。
————
从秦越视线里掠过的沈见清把车停在繁华街边,脑子里翻来覆去回忆着周斯在桌下踢秦越的那一脚。
那么熟稔。
表情里带着无奈。
怎么看都像是情人之间默许的情趣。
这是在人前,私下是不是更加亲密?
这个念头只是从沈见清脑子里一闪而过,在她身体里沉寂了一上午的怒火就轰然爆发了,她握着方向盘,浓稠漆黑的瞳孔里狂风四起。
————
〇七一会议室。
周学礼转过身,把昨天下班忘了洗的紫砂茶杯递给秦越说:“帮我冲一下,顺便泡个茶。”
秦越接住,出了会议室往卫生间走。
听仝河说,这层的研发每年会有至少5个月的时间在地基跟实验,太辛苦了,所以不招女生。
他这话听着歧视,却是很普遍的职场现实。
昨天仝河的实习生和他们闲聊,说至今也只有一个女生,还因为对象在地基附近的小学教书,一年到头回来不了几天,所以女卫生间常年闲置着。
秦越记着这事,心里就没有做什么特别的准备,以至于她拿着杯子走进来,看到靠在洗手台旁抽烟的沈见清,有好几秒都做不出反应。
眼前这个沈见清看起来太陌生了。
袖子随便卷着,扣子解了两颗,衣领软趴趴地搭在颈边,额前的头发应该被她用手往后梳过,很凌乱。
她左腿弯曲着,脚后跟从鞋里提了出来,指尖还夹着一支烟,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阴郁。
秦越胸口起伏,捏紧茶杯,说:“沈老师。”
沈见清不语。
她侧过头,伸手把烟按灭到纸上,转身往门口方向走。
秦越以为沈见清要离开,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她整理仪容。
话到唇边没出口,却见沈见清锁上了卫生间的门。
秦越怔住。
沈见清回过身,一步步走到洗手台前,仔细洗了手,接着步子一转,站到秦越面前,抬手摩挲她的唇、她的脖颈。
和中午离开时一样,没有一丝被人碰过的痕迹。
沈见清唇边忽然就绽开了笑容,她俯身抱住秦越,靠在她肩上,贪恋地用鼻尖蹭着她的脖颈,说:“阿越,两年不见了,想不想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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