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茂再度叹气,不过是个孩子啊。
若他夫人当年未落胎,他们二人的孩子,也该有这般大了吧......
春风将檐下的青铜陨铃撞出脆响,二人将入偏殿时,恰好碰见了来书房的陆明钦。
黄茂授课不与陆世子在一处,却只隔了层墙,是以能撞见他并不稀奇。
可今日倒是凑巧了,这与宫里来的德顺公公直直撞了个面。
那公公满脸焦急地跟在陆明钦身后,男人却冷冷淡淡,步子不停地朝这边来。
“......圣上近日打仗时的旧疾又犯了,瞧着这些折子头都疼,还望陆大人体恤体恤,咱家也知您不容易,可这——”
德顺看见了黄茂,剩下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德顺公公如今是内务府大统领,在宫中都是一副极傲然的模样,谁见了他不得给三分薄面?如今这幅谄媚场面被个区区刑部侍郎看见了,可不得“及时止损”?
陆明钦轻描淡写扫了他们二人一眼,对着德顺公公道,“不若便让黄大人试试,他先前是户部的,论及经验,陆某自愧弗如。”
他说完这话,便拂袖到了里间,徒留几人在门外大眼瞪小眼。
还是黄茂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躬身请德顺公公入偏殿。
德顺公公心里正发愁,面上却瞧不出半点痕迹,他甩着浮尘跟着一同到了偏殿,将怀中的疏奏一本一本堆到案上。
“黄大人请吧——”
他笑了笑,“咱家今日能否睡个安稳觉便看您了。”
黄茂也跟着笑,他心虚地翻开桌上的折子,他今日在朝中早已听完了所有来龙去脉,还是不能拿出个什么对策。
往日那些案子都有陆世子提点一二他才能得出对策,
本打算明日再问问世子,可德顺公公如今就在跟前看着......
他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口,开始胡编乱造想着糊弄过去,反正这公公能懂什么?
可黄茂想错了,德顺公公能坐到如今的位置也非全靠巴结,听了一耳朵便知错处何在,与他开始辩驳起来。
边上点孙柚听两人商议了半晌,没忍住吭声,“这有何难,由得着你们二人如此苦恼?”
德顺公公目光转而落至她身上,来回瞧了几瞬也没看出面前瘦削的女子有何奇异之处,他问,“这位姑娘有何见解?”
孙柚道,“依我看盛京这米价还不太够。”
此话一出,两人皆惊。
她笑了笑,“如今朝中缺的是什么?不就是米吗?那我们便想方设发让盛京多米,这米价一提,不愁其他地界的米商不来,届时朝中再开粮赈济,便以远低于米商的米价售卖,百姓俱来买朝中的米,外地的米商原本米价便与平日的相差不大,如今都将货搬来了,也不好白白回去......这一来二去——”
此话一出,德顺公公先抚掌相击,大赞妙。
*
晚间时候,伴云跟在世子爷身后出了书房,偏殿处的油灯还亮着,几道绰绰的人影倒映在纱窗上。
他看着世子爷步伐微顿,招过边上的小厮吩咐送饭,似是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伴云便知,那好用的黄茂又来府上了。
如今朝堂大臣领头的几个只能说无功无过,在太平盛世倒可算稳健的人才,但对于如今的百废待兴来说却有些不够看。
可那些个有真才实干的又哪敢贸然出头?譬如黄茂,如今不过是个刑部侍郎,在朝中连插话的时机也无,平日里也就是递递折子。
一来二去,圣上犹疑的策议都交至世子爷手中,哪怕他闲赋在家也逃离不过。
但这些琐碎的杂务世子爷又不稀得看看,这一下子常来府上的黄茂就成了“替罪羊”。
他每回来府中,世子爷的活计就要轻松许多,这一轻松了,照看小夫人的时间也就多了。
伴云跟着世子爷到停南轩时,里头的侍女们正好在伺候小夫人用膳。
谢知鸢身子骨弱,如今一月过去虽说好了不少,但下床还是很勉强。
她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软垫铺就的椅子,脑袋晕晕乎乎地看着满桌子的菜。
丝毫没有胃口。
谢知鸢勉强塞了一口饭,外头便传来了行礼声,她眼睛一亮,连稍显苍白的面容都泛起红意。
“表哥——”
陆明钦接住扑向怀里的身子,他扶着她坐正,垂眸扫了眼她的胸前,轻声问,“还难受吗?”
谢知鸢红着脸摇摇头,黑溜溜的大眼闪着水光,“表哥不是说今日要晚些回来吗?”
男人环着她腰间的手略紧了些,轻轻松松把她抱起,落入清冽怀中的那一刻,纤薄的脊背都能感觉到身后结实的肌骨。
他动作小心翼翼,避开处处可能弄疼她的地方,把她抱在腿上。
“今日黄茂来府上了,”陆明钦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小碗,边舀了一勺饭,边缓声道,“若他能解决,也没有交予我看的必要了。”
谢知鸢吞下那口饭,脸颊鼓起都不忘笑,“表哥可真坏。”
两人一个喂一个吃,边上侯立着的芙蕖早已见怪不怪。
世子爷本就不是多温和的人,自夫人生产后更是如此,平日里冷气不要命地往外放,但在夫人面前却是小心妥帖到极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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