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芸轻欠一身,将木盆子放至床边的架子上,又细细将白布条拧干净搭在盆边。
离去前她余光里瞥见男人捡起盆上的软布,替怀中女孩小心翼翼擦拭,眉目温和得不像样......
屋外空山新雨气息入了满怀,红芸深吸一口气,这处精致宽敞的府邸坐落于盛京城的城郊,幽远僻静、荒无人烟,
她们这些下人都不知晓主子的身份,就算猜出来的,也不会那般没眼色散播开。
每个侍女都安分守己,闲杂事断不多说,红芸是一月前被发卖来的,原本开朗的性子经这一月的寂冷也沉稳了不少。
真不晓得主子为何会将姑娘安置到这样的荒野来......难不成是外室?
边上捧衣提水的侍女瞧见她纷纷埋头避让,好像只要说话就能去了半条命似的。
红芸撅了撅嘴,余光却瞥见什么,忙低下头装出审慎的神情。
脚步声由远及近,侍女们皆避让垂首,管事模样的白净男子扫了她们几眼,看见红芸后问她,“主子可是完事了?”
红芸应是,见他似是要等的模样,便先退下去准备姑娘待会醒来时要喝的热汤了。
雾蒙蒙的气息越过檐下陨铃,轻盈沾上裙角,檐外雨还未散,空濛中夹杂着冷意。
红芸回来时恰好撞见男主子已穿戴整洁,立在檐下同方才那个管事说话,
“......去寻人问问不损害身子的避子汤,”男人指腹按了按眉心,整雅青勾金丝圆领袍被身后的春雨凸显得越发清冽,“收拾一下,同我一道去东宫。”
管事垂首应是,男主子抬睫,要离去前看见了她,清俊的眉目微敛,随后朝她招手。
红芸胆战心惊,不料男人只吩咐了一些伺候的事宜,待她恭谨应是后便旋身离去。
目光里高大笔挺的身影消失在游廊末,红芸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叹了口气。
姑娘也太可怜了,生得那般国色天香,却只能落个外室的身份,连想要留孩子伴身也不被主家允许。
*
谢知鸢醒来时,身上的酸痛宛如被碾过般,她愣愣垂眸。
她肚子里当然没有皇嗣,宋誉启连亲都不敢亲她,更遑论摸她碰她......
她原以为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爷是尊重她爱重她,所以予她以选择的权利。
若非她实在不喜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恐怕早已因感激之情想要与他好好过一辈子。
可没想到,宋誉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好表哥。
是这个,对她的真心避之不及,却因看中她的样貌与身子,想将她作为禁/脔的、道貌岸然的男人。
原本酸涩的少女心思早已破碎,更别提她爹娘的死因还与他脱不了干系,若是她真屈服了,与以色侍人的妓妾又有何异?
可她不能急,需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红芸在心底早已将自己要伺候的女主子当成小可怜,在她睁眼时便发现了,忙上前去服侍。
此时已近午后,她小心翼翼抬眸窥着姑娘的神色,发现她那对秀致的眉拢着,神色略怔,却远比其他人想的要冷静许多。
红芸立在一边看着姑娘面不改色灌下那一碗极苦的避子汤,眼底连半分情绪也无,只在喝完后向她求了几颗酸涩的糖渍青梅。
她霎时心疼不已,更是在看见她连下塌都站不稳时差点落下泪来。
不曾想快跌倒的姑娘握住她的胳膊,侧身回来安慰她,声音是同面容的温柔,夹杂着点无措,“怎么哭了,我不过是有些不习惯罢了,多走两步便好了。”
红芸这才止住泪,搀扶着她到了梳妆台前的小杌子上,往下一瞥,目光所及之处俱是暧/昧的红痕。
“......你是叫红芸,不知是哪个红,哪个芸?”
才回过神便听姑娘如此问她,红芸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答道,“回姑娘的话,是红芸豆的那个红芸。”
不料姑娘闻言弯了弯眸,一双亮晶晶的招子弯起来是如同秋泓般,漂亮极了,“我原以为你会说是‘嫣红糁芸绿1’,没曾想是红芸豆,真是可爱。”
红芸羞愧垂首,“让姑娘见了笑话,奴婢见识浅薄,不认得几个大字。”
谢知鸢绕发尾的动作一顿,手指夹住几绺墨似,回望时长睫抬起,水汪汪的瞳仁让红芸想起先前瞧见过的乌黑通透的玛瑙。
她目光缱绻,“不识字有什么的,往后你跟着我,我教你可好?”
*
这边谢知鸢在极力拐带小丫鬟,那边伴云心中苦痛无人可说。
他直愣愣站在世子爷跟前,手底不小心多使了几分劲,便收了男人的几记眼刀子。
伴云欲哭无泪,继续替他涂抹伤药。
白日里世子爷吩咐要去东宫,他原以为是商量什么大事,未曾想里头不多时便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
他大着胆子往里头一瞧,霎时目眦欲裂,世子爷竟在殴打太子!
可太子也不是吃素的,一拳一拳反击过来,世子爷脸上便挂了彩。
太子与世子爷是嫡亲的表兄弟,两人自小感情非同一般地深厚,世子爷向来感恩太子在童学时的照料,任二皇子如何好言招揽亦不为所动。
二人兄友弟恭就没红过脸,任谁也没料到还有一日竟能干起仗来。
你说世子爷都这么大了,怎还同小孩子般为了喜欢的姑娘打架......
不,伴云略一思索,忽觉好笑。
世子爷从小便老成得不像话,行事稳重,手段谋算俱已成熟,现如今看来,竟还不如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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