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抿抿唇,混着汤,几口把碗里的饭咽下,放下了筷。
“妈,我吃好了。”
“吃好了?”
苏桂兰闻言,夹菜的手一顿,眼睛瞥过去看了一眼文莉面前的碗,里面已经没了饭,但文莉的碗小,又是蓬松的蒸饭,本身就没盛多少,苏桂兰不由又问了句:
“要不要再盛点。”
“不用了。”文莉摇了摇头,“我吃饱了,有些累,想休息下。”
“累了?那快去休息!”
听文莉说累了,苏桂兰赶紧道,看着她煞白疲惫的脸色,又叮嘱她:
“好好睡一觉,如果还不舒服要说,我们去王麻子那儿看一下。”
王麻子是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早年去县城医院学过一段时间,平时村里大伙有个头疼脑热的图方便就去他那里看。
文莉乖巧应下,和堂屋里的哥嫂们打过招呼,便回了屋。
文莉一走,文家人坐不住了。
“妈,你们今天去县城怎么样啊?”
“二姨托人给小妹介绍的那个对象行吗?”出声的是老三文兴远。
文兴远大文莉三岁,当年饥荒最严重的时候,文兴远五岁,半大不知事的年纪。
那时候,文建山夫妻为了全家不被饿死,每天都会出去寻吃的,家里几个小的由老大文兴国照看。
文兴国那会儿已经十二,看着父母一天天的虚弱下去,他很害怕,有一天醒来会和村里其他人一样就没父母了。
为了避免这个事的发生,他瞒着父母把自己和另外两个弟弟的口粮减了量。
在每天早上父母出去后,他把两个弟弟和小妹的口粮一分,就出去找吃的了,企图填补这份空缺。
但文兴国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能抢得过村里也在寻吃的那些大人,他每回拿回来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完全填补不了他减的两个弟弟的食量。
这样的结果导致老二文兴民和老三文兴远每天都饿着肚子。
刚开始文兴民和文兴远还能忍着,喝水保肚,但渐渐地就受不了了,哪怕喝了掺着观音土的水,肚子里仍然饿得似火在烧。
看着父母给两岁小妹提前熬好的米糊,就似人在沙漠里缺水到极限的时候看到梅子,再抵不住。
文兴远人小,央着二哥文兴民把小妹的米糊分出来一点儿哥俩尝一尝,文兴民那会儿也才七岁,正是好吃长身体的年纪,听到小弟的话,犹豫着点了头。
从一点点到一半,再到后面的三分之二……兄弟两就这样一点点的占了小妹的口粮。
两岁的孩子,说话都不利索,被兄弟占了口粮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吃不饱,哭闹。
兄弟两听到小妹哭着喊饿,心里都很害怕这事被父母发现,文兴远脑子自小转得快,就和二哥文兴民商量给小妹也参一些父母吃的观音土。
反正小妹小,什么也不知道,对观音土的接受可能会比他们好。
文兴民听后,犹犹豫豫的给小妹吃的糊糊里参了一小勺观音土试了试,没想到她真的吃下去了,不像他和三弟那样犯恶心吐出来。
就这样,两岁大的孩子,每天吃少得可怜的糊糊伴观音土度日。
等到文建国夫妻发现小闺女越来越虚弱,哭声越来越小的时候,小文莉的肚子已经鼓胀起来。
文建国四处求人,才把小闺女送医院抢救回来。
但这时候,小闺女的身子也被伤了根基,稍微不注意就得病一场。
文兴远到现在都忘不了当初小妹小小的一只,肚子却鼓胀得似个球,全身发青的模样。
等他渐渐长大,读书明理过后,他才真正懂得当初的自己有多混账。
幼小不懂事做下的事就似一副罪烙烙在了心上。
这些年来,文兴远和文兴民哥俩一直在为这事弥补赎罪。
在小妹工农兵大学名额错失 ,家里找周围媒人说媒,竟没人敢接手,就是有说和的,也是些歪瓜裂枣后,兄弟二人在院里抽了一夜烟。
二哥的话是,寻摸不到就算了,他养小妹一辈子。
文兴远却不赞成,小妹性子强,受不住村里的人闲话。
这回二姨帮忙找了一门听上去十分好的亲事,文兴远激动坏了,为此不惜特地请假回来,就想第一时间听到消息。
文兴远的话问出来,堂屋里人便精神一震,齐刷刷的看向了苏桂兰。
苏桂兰听到这事就感到窝火,她没好气的看一眼众人:“别提了!”
“那男的,长得比先前村里张媒婆介绍的还磕碜,打见了咱莉丫,那眼珠子就没转过。”
“还有他那妈,说是什么工会副主任,可那为人,比咱村那王婆子还糟心。”
“我们约定好的国营饭店碰面,但那女人,大概担心我们要她帮忙付早饭钱,临时叫媒人过来把地点改到公园,时间也往后推了半个小时,等碰了面,那女人就在我们面前高人一等的样子,还怀疑我们莉丫有问题,要我们去医院检查……”
苏桂兰一口气把那些憋闷说出来,端起桌上的搪瓷茶缸灌了一大口水,不解气又骂了声:“呸,什么德性!”
苏桂兰的话听得大家咋舌,他们想过这次相看不顺利,却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奇葩事,好歹是县城的人,怎么和村里泼妇有得比了。
“怎么会这样,二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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