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易思违接受了她布置的任务。他的电脑桌面上都是学习文件。莫乌莉瞄了一眼,风平浪静地问:“你时不时旷课,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冷不防被她关心,易思违露出做梦一样的表情。
有些时候,她是知道的。他会和朋友去兜风,或者在哪个自习室看书。更多的,她只是不能理解,公共课为什么这样无法忍受,他对学业的观点为什么能这么自由,自由到能支撑他如此我行我素。
他到底在想什么?
莫乌莉换了个切入点:“你在谈恋爱吗?”那样的话,经常往外跑也能理解。
易思违反倒被问蒙了:“不是——”
她很自然地联想:“那你约炮?”
pc放在桌子上,他本来站立着操作,无缘无故,突然蹲下了,像躲藏在灌木丛里似的。易思违套上痛苦面具,讪笑得很标致,让人很想呵斥他不要乱用脸:“……那是要跟喜欢的人做的事情吧。”
“……”
呃。
莫乌莉无话可说。
还真是,呃,社会好青年,或者说,少女漫画一样的观点啊。
她对此没有判断,只是有点意料外。
虽然今天没有课了,但对他们来说,每天的自习是必不可少的。莫乌莉还要去医院,不想耽搁时间,她用“那就这样”来道别。
易思违望着她。莫乌莉画着内眼线,今天涂了一些深色的眼影,和她眼底的乌青恰如其分。事与愿违时,她习惯抿起嘴唇,眼睛向上挑,咒骂的单词用花体写满整张脸。那是一种富有攻击性的美。
她走了。
他目送着她。
树枝重新发芽了,枝桠伸展下来,矮矮地低垂着。明知道会被擦伤脸,莫乌莉也没有躲闪,直直地往前走,像是嫌麻烦一般,毫不避让地通过。
莫乌莉向前走了一阵,头很沉,脚也是,每一天都是如此。听说人死以后,身体反而会变重,但质量没有增加,是肌肉松弛了的缘故。失去灵魂的尸体比活着的人要沉重。
旁边多了一个人,易思违和她走在同一条路上。她狐疑地看向他。他说:“我送你。”
莫乌莉觉得很奇怪:“为什么?”
他却不解释:“我送你,走吧。”
她进了门诊楼,他还是跟着她。莫乌莉去见了医生。有她的诊疗卡,值班的医生知道她是本校学生。说了状况,测一□□温,鼠标按键声响立刻一会儿,医生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没自己弄点药吃?”
莫乌莉不说话。
医生说:“挺能扛的。”
她最后得到的指令是静脉输液,正合她意。莫乌莉出去,易思违就站在诊室外面。
护士动作很快,扎针时,莫乌莉没有抬头。挂水要一段时间,易思违坐下来,问她说:“要不要看看我的笔记?”
莫乌莉反问:“你对别人也这么爱管闲事吗?”
他很平静,太平静了,让人嫉妒:“你讨厌我在这里?”
她低下头,用没有埋藏针的那只手撑住额头,长发落下了,脸颊隐匿在其中:“嗯。”
一片死寂。
旁边终于传来起身的声音,他在她面前停靠一阵,然后走了。莫乌莉手脚常年冰凉,撑着额头,整张脸也变冷。她悄悄移动着手,借此来给自己降温。药物正在流入身体,冰冰凉凉,一点一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支起身。
易思违换了位置,坐到她连接输液包的那只手那侧。他在学习,单手翻页,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输液管。
隔着管道,冰凉的液体掠过他手心,稍微没那么凉,再注入她血管里。
她像是一具尸体,只能看着他。莫乌莉说:“你没必要待在这。”
无声无息,他在把体温分享给她。易思违复述说过一遍的话:“要不要看我的笔记?”
第13章 春季(13)
一个人的笔记能体现这个人会学习与否。
易思违的笔记习惯配图,都是为了记忆,画得乱糟糟的,但重点整理得很清楚。莫乌莉慢慢地翻看笔记,他就坐着看书。
输液中心有些空旷,陌生人彼此离得很远。他们待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间,都没有背记要念出来的习惯,所以,只是静悄悄地坐在一起。
对莫乌莉来说,生病了学习并不是难事。当年高考,就算一心二用,她也能考出稳稳当当上现在大学的好成绩。此时此刻,影响她头脑运转的不是病原体,而是身边这个不速之客。
光阴宝贵,她努力看进书,终于能学习。莫乌莉胜负心很强,看到易思违能轻易在闹市读书,难免产生紧迫感。
她在反复温习之前背过的内容,连他起身都没注意。
易思违去了便利店,逛来逛去,最后结账。医院总是聚满复杂的人,排在前面的阿姨一定发生了其他伤心事,买了一提好几升的纯净水,付钱用现金,翻来翻去,硬币掉落在地。他站在她后面,很自然地蹲下,帮忙捡起来。
对方忘了说谢谢,直接就走了。易思违也没在意。收银的店员多看了他几眼,问他要不要塑料袋。店里的音响在播宣传音乐,他没听清,凑近一些,让她重复。今天易思违戴的是素圈耳环,别的男生戴,多半太夸张,或者显得中性。但在他这里,却能让人信服,那只是让脸变得更精致的装饰品。
店员匆匆忙忙说了一次,他才回答“不用”,拿上东西出门。
莫乌莉发现他不见,抬头找了一圈。没看到他,她舒展了一下腿,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一切有什么意义吗?
心情有点湿闷,仿佛停滞在了湿冷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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