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曜凡不想回答她,他试图解读眼前这个生命体,把她和他听说到的那个人结合起来。可是,就像乌南国说过的那样,她说“我姐姐是个很坏的人,很难理解她在想什么”。
乌南国还说:“我姐姐……其实是我妹妹,她是个很华丽,但又很变态的人。只有脸能看,实际没有任何内涵,而且性格不好,心地又很坏。
“她很冷血,没有心,也不会爱人。她不会谈恋爱的。她很容易鄙视别人,不过不会流露出来,对谁都很好。
“她真正喜欢别人的时候,对人好的方式很畸形。每天都要查我的手机,每条信息都要检查。不准我吃她觉得不好的东西,不许很晚睡。交的朋友,她也全都要知道。她喜欢控制我,我留在老家就是为了摆脱她。
“没有人受得了她,没人能一直忍着她,所以她肯定会无聊到死吧。”
回到天台上,风很凛冽,吴曜凡已经溃不成军,太想倒在地上痛哭,以至于忍不住狂笑。
他说:“你真是有够虚伪的。”
她装出受伤的样子:“也不用这么说吧?”
吴曜凡的目的是伤害她,是狠狠地飞扑过去,舍身撞击她。他想要让她动摇,所以,也不管逻辑存在与否,一了百了地往外倒:“你这一年在这里,说是为了帮你妹妹,其实只是在找乐子吧?你闭嘴!你别说话,我知道。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欺负我们,毁了我们的人生,你觉得很痛快,是不是?你的初衷早就没了,你是为了自己开心才这样干的。你要是真的体贴你妹妹,你就应该回去陪着她。但你没有,你就是——”
他只是在强词夺理。
他只是胡说八道,牵强地攻击她而已。
这一点,吴曜凡还是有自知之明。
可是,莫乌莉却笑出声来。她笑得前仰后合。天台后方是虚无缥缈的城市,漫无边际的人间离这里那么远。风掀动长发,仰起头时,女生小巧的鼻尖在空中划过弧度,黑发轻飘飘地上涌。她很慢地点头,用力得像是刽子手落下闸刀。清纯又疯狂,温柔又野蛮。
“是的,”她笑着回答,“搞不好就是这样哦。”
莫乌莉下了楼,走出公寓外。她突然想起新买的眼镜,从包里翻出来,一边擦拭一边往外走。
背后突然传来巨响。
有人从天而降,砸在泊车楼下的车顶上。
手机持续不断地在响,已经吵闹得太久了。莫乌莉逆着人流往前走,回到家时,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她给南国发了一条消息,手滑点进了兰伊若的聊天界面。她一连发了太多天,要不是被妈妈禁足,百分之百会来她家蹲守。一开始还是不敢相信的质疑,到最后,终于演变成莫乌莉想看到的情绪。
人在情绪失控的状况下会做很多荒唐事。兰伊若发了自己痛哭流涕的自拍来,在视频里说:“吴曜凡死了,出人命了,你满意了吗?!”
莫乌莉一边刷牙一边看,想了想,发了两张吴曜凡的照片过去。真正的爱理应连最糟糕的一面一起爱。
兰伊若大概会精神崩溃吧。有一点,他们都搞错了——莫乌莉只是普通的人而已。她不是无法体会他们的感情,而是不去体会。就像每个人都会做的那样,和自己无关,于是不能也不去共情。她只是做了每个人都会做的事,这怎么能算是恶魔?
第36章 不宜(8)
中午吃的是动物内脏, 她打开电视,一边看节目一边吃午饭。盐放得太多,煮得太熟了。莫乌莉喜欢吃生一些的。
南国一直没有回消息。莫乌莉把食物倒掉, 打电话给莫星云。
莫星云也放暑假了,正准备约朋友出去玩。他说:“南国在家呢。你不用担心,她状态很好。我让她接电话。”
莫乌莉不太高兴, 早在南国出院时,她就不怎么高兴。但也没有办法。虽然精神心理科大多会推荐住院, 不过效果并不好, 收费虽然高昂, 可护士做的事却有限。不是疯人院, 进出也自由, 基本上没意义。
南国接替莫星云,和莫乌莉通过手机对话:“姐姐。”
和南国说话时, 莫乌莉的声音经常变化。有时候像男人一样粗野、低沉,有威慑力, 像父亲似的,有时候又娇滴滴的, 妖娆、舒缓, 宛如融化了的糖霜。她说:“你昨天没有接我电话,我只能打给叔叔了。他说你去楼下玩了?”
“是的!”南国的声音听起来好快乐, “我现在每天去楼下运动,堂哥还帮我报了网课。我发现我也没有很落后,老师讲得题目我都听得懂!”
“是吗?”
南国乐呵呵地说:“我感觉我明年也能参加高考!没准还能上一本。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南国, 你最近有吃药吧?”
“吃了, 婶婶晚上都会拿药和水给我。”
莫乌莉说:“你把电话给莫星云。”
莫星云接过手机, 问莫乌莉说:“你填报完志愿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就这几天, 莫乌莉会回来填志愿。可她不想回答他的问题,径自说:“你去乌南国房间看看,翻翻床垫底下,有没有藏药。南国出门,你要陪着她。等我回来,上大学我会带着她一起走,到时候你就解放了。”
还在小时候,南国就喜欢把药藏在床垫下。莫乌莉抓包过很多次,用手拿着药,一粒一粒喂到她嘴边。对于孩子的咽喉来说,药片的体积太大了。莫乌莉会用小刀切开。父母没有不让孩子接触利器的意识,她很早就会用刀。
挂断电话,莫乌莉躺在床上。手机又开始陷入狂风骤雨,是兰伊若在轰炸。她不读她的消息,肯定是诅咒,怎么可能会读?她又不傻。
睡着以前,她依稀想起吴曜凡最后说的话,忍不住想笑。南国的牢骚云云,她早就听腻了。南国不会吵架,却喜欢用说话以外的方式发表感想,在日记本里写满“莫乌莉是怪胎”。从小,莫乌莉就有偷看南国的日记的习惯,看到这样的抱怨,她也只是会心一笑。南国最可爱啦。
后来被南国发现,她买了上锁的日记本。莫乌莉哼着歌经过,一点羞愧的影子都没有。等第二天,南国就发现自己上锁的日记本被硬生生掰坏,扔在桌上。
莫乌莉是魔鬼。南国说:“你……你是怪物,你去死!”
就算被说“去死”,人也不会真的死掉。莫乌莉反而笑起来,反唇相讥:“丑八怪!笨蛋!”
过了一段时间,莫乌莉又会很平常地和南国交谈。
后来,南国不再用日记本,但还是会偷偷记录:“莫乌莉经常欺骗别人,却绝不对自己撒谎。我是离她最近的人,因此看得最为清楚。在她面前,‘怪物’是绝佳的溢美之词,用以赞颂她极端透彻、蔑视人性、消极战斗的姿态。我很担心,没有我的话,她能不能避免分崩离析,一个人好好活下去。”
浏览到这段文字的人或许会跳过,或许会尝试琢磨。但是,实际上,这段话毫无意义。
说实话,南国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只是正值青春期,文艺气息蓬勃生长,胡乱编织的词句而已。
莫乌莉没看到,所以不会评价,要是读到了,她大概是直接跳过的类型。
莫乌莉在网上预约了医生,准备回去带南国复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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