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凝还是没什么精神,丧着张脸点头:“等回国还要烧一堆。”
此次意外跟沉凝毫无关系,但罗予斐与沉望山下了死命令,代表着沉家的暴怒与不理解,放下在葬礼彻底结束后必须回国的狠话。到时肯定少不了一顿心理打击与冷暴力,沉琮逸干脆拉着妹妹去Bendigo小镇提前置换心情。
这座人口仅10万的小镇堪比熔古铸今的奇迹。就信仰来讲,你甚至可以在小镇内看到天主教与藏传佛教和谐共存的场面,中式园林与哥特建筑也毫无冲突可言。
兄妹俩简单逛了逛当地的金龙博物馆,进去前沉凝有些疑惑:“哥,我们中国人有必要在国外看中国的文化展览吗?”
“这有什么。”
沉琮逸是被门口的舞龙展吸引进去的。打小与沉巽扬在德国被当球踢,国内元素印象最深刻的只剩小时候老宅门口的大红灯笼,拉着妹妹走进去一看,才发现馆藏这条舞龙竟然是世界最长的,约100公尺。
沉凝今天心情平复的不错:“有点厉害。”
转眼间就看到哥哥买了两个一样的袖珍手工舞龙摆件,她摆摆手:“我不要这个,没地方放。”
沉琮逸回得漫不经心:“又不是给你买的。”
沉凝好奇了,调侃一句:“那你给哪个女孩子买的啊?”
见眼前男人蓦地陷入沉默,沉凝一愣,自觉猜对了大半,心中暗暗纳罕,却没敢再问,跑去别的地方看展览了。
左子惟此次意外事发突然。冰冷的天人永别前一秒钟,他甚至还搂她在被子里,带着不算近的距离感偷偷温存着。念着她也与左子惟有过几次联系,甚至前几年还差点入职滕佐,可关千愿这个人在自己心里一直都是那个低眉敛目、神情淡漠,心理敏感又不自知的小女孩。每个人的不堪总是来自于各种无形的压力与变故,他总是不忍心去跟她讲述这些。于是只是解释说工作上出了些事情便下床穿衣匆匆离开,走之前下意识想要落下一个吻,但没敢去做。
此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如何的,他自己也不好说。默契合作后的温暖拥抱与丝毫不带性欲的相拥睡眠对方已尽数还了回来,在这之后他也似乎失去了肆意接近的契机与资格。
左子惟落葬后沉琮逸终于可以出来勉强透口气,但眉眼中总是抑制不住的嗒然若丧。在三十而立前就因意外失去一位挚友,他为自己感到难过,更为左子惟的生命早逝感到可惜。守灵那几天他固执己见在棺前沉默枯坐,往往一坐就到凌晨两三点。从纽约飞过去,连时差都没去倒,从北半球到南半球,从夏天到冬天,这一趟澳洲行,沉琮逸竟觉得人生是沉重不堪的,在人生历程的各个角落,大家似乎都在挥手告别。
他向来自诩是个开朗阳光的人,却意外产生这种阴郁心理。觉得自己此时状态似乎不太理想,下意识拿出手机调出与她的对话框来,上一句对话甚至还是她去纽约周边小镇时所发,此时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她讲,但手指按上去脑子里如乱麻不堪。教堂是个一年四季都不可能有暖气的地点,一袭长外套看似能御寒,但手却是个被忽视掉的部位。
看了眼面前在黑夜中静置的棺椁,好兄弟像是在沉默中照旧鼓励着自己。沉琮逸勉强用僵硬泛红的手指对关千愿写着——你在做什么?
念着国内比墨尔本快近三小时的时差与她的职业特性,本来觉得第二天睡起时肯定能收到回复,没想到对方的回应却姗姗来迟。三天后,左子惟棺椁入葬那天,她只给自己发来三个字。
我很忙。
他心里一痛,脑海中浮现出五个字来——可我好想你。
无尽的落寞排山倒海般从四周涌过来,当棺椁被抬入坟墓里时,每个人站在坟墓边缘,手拿着一朵白玫瑰。皮鞋踩在结了霜的草地上时难免发出咯吱的脆响,低头凝视着冻土上裂开的深渊,沉琮逸不禁感到眩晕。
在心里对好朋友说了最后的告别,白玫瑰从指尖滑落,坠向棺木。他忍不住红了眼眶,向来挺直宽阔的脊背难以自控的耷拉下来,四周响起啜泣声,抬眸看过去,屈东旭穿一身白站在人群里,怀里亲密揽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两人都微垂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前些日子与屈东宁谈及他这位堂兄近况时,对方难得说了几句。
屈家同样家大业大,人丁兴旺,大伯一家在多年的遗产继承争斗中打了个不算漂亮的胜仗,拿了企业主要控制权,但还未站稳脚跟。屈东旭在英国学业已结,这一年半载回国也不知会代表自家人翻出什么样的风浪,光是安插在身边的联姻对象就一换再换。
沉琮逸面色冷峭看向那两人亲密交握的双手,满脑子里都是那个总是不经意间把失落呈现在脸上的女孩。
——宁静夜晚抱膝坐在那副波普油画前自顾发呆,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曾经的男友?
——在自己身下承欢的那些夜里,他为她拭去的那些不明其意的泪珠,是又想起什么难过的事情了吗?
——他后来时常自责,两人第一次一起看的阿喀琉斯之章为什么是个悲剧。她那么敏感,自己难免会在工作繁忙时遗落下她。
他对她沉重的爱意总是势胜力强,面对敏感自卑的女孩,自己一直急不可支,老想着去管制一下对方,想极力安排她下一步的动向,该往哪走,不该去干什么——于是总是在这管与不管、自责与争吵中又慢慢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屈东旭,你曾经弃若敝履的女孩——或许你已忘记了她。
但她在我的心里,始终都如丹书青史般鲜活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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