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男人高大的身躯渐渐压过来。关千愿搂住他的腰,嘀咕道:“行,但明明昨晚刚亲了。”
沉琮逸一愣,笑意更盛:“哪都亲了,就没怎么亲嘴。”
“……”
是的,她又忘了。昨天来纽约公寓找他,还简单炒了三个菜,等到差不多睡着,临近午夜他才从机场赶过来。一进门两个人目光胶着,气氛异常焦灼,那一瞬间天雷勾地火,明明自己西装皮鞋都没脱,大衣上还盛着冰冷的雪意,就扑上来霸道拉扯她的衣服……最后饭都没吃,凉了一桌。一地凌乱布条,每个房间都有只鞋孤零零歪在地上,从客厅到阳台再到卧室,半盒套子一晚上全用完,折腾到快天亮,没有可以睡觉的落脚之处。反正有地暖,沉琮逸便从衣柜翻出一件干净大衣把她裹起来,抱着怀里的人直接倒在客厅地毯上睡了。
这一睡就到第二天下午三点多,两人早先的出行计划全部泡汤,只能勉为其难来这一场冷门的行为艺术展。
她自己昨晚在那档子事上也没少主导过,不想被他坏心眼揶揄几句,关千愿干脆转移话题:“怎么找到我的?”
沉琮逸细碎吻着她的嘴角,卷了几根长发手中把玩:“味道。”
她了然:“原来我身上香水味那么重吗?”
“其实还好。”借势埋在她颈间猛嗅一口,甚至觉得顷刻间放松了不少:“英国梨与小苍兰很适合你,又甜又可爱。”
关千愿有点痒,往边上躲他毛茸茸的脑袋,“你偷看我香水瓶。”
沉琮逸去寻她的耳朵,找到耳垂忙咬住,含混不清说:“跟我的Kenzo放一起了。”
关千愿怔住:“Kenzo?”
“嗯,木质香与海洋薄荷那款。喜欢吗?”
她尴尬一笑:“不是杜松黑雪松吗?”
男人沉默,下一秒将她猛地推开,双手不轻不重掐上肩头。关千愿吃痛皱眉,眼罩绑带断裂,等双眸适应逃离黑暗的突兀感,周遭一片却早已变成如天光乍破,一望无垠闪耀的白。
眼前的男人目光阴鸷,早已不复往日的温柔开朗,是她看不懂的冷漠疏离。
他冷冷质问:“你到底是谁?”
“我?”她觉得他莫名其妙。脑海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突然就找寻不到了……
“我是……我是……”
关千愿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周遭一片漆黑和寂静,疲累的身体此时无比清醒,脑袋却像独立存在的个体般裂痛不已。她看一眼闹钟,距天亮还有一段距离,只好抱住身边的枕头,静静安抚自己再次入睡。
……
关千愿前年接诊过一个病患,检查单明确写着“肝脏损伤”。该患者年龄尚且不大,身高体重正常,也无重大疾病既往史,细细翻过病例,她才知道这孩子在短短一周时间内竟吃了八瓶复方甘草片。模糊的童年记忆开始袭击她,忘不了的涩苦味道仿佛在舌尖滑开,表姨拿着瓶糖水,一脸严肃盯着自己看,想吐又不敢。
现如今这种药由于含有从罂粟果中提取的阿片粉,具有较强的成瘾性而被划分到处方药一栏,非但要医生开的处方单还有限购登记政策。这小孩单是吞了八瓶还不够,据他所言其家里还有半箱,想必是家里有人在药店工作或是有相应渠道拿货,对此,她除了冷脸狠狠教育一通,别无他法。
关千愿倒不是对药致瘾,她是真没办法。最近工作繁忙,连续几日整夜睡不好觉,睡着了又反复被噩梦叨扰,真真假假片段她也分不清,不能影响工作的情况下中药仿佛没有安眠药效果来得快,自己一介急诊科小透明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只得喊赵悦帮她冲药房的老同事打了声招呼,借着在职医生的身份才勉强开了三十片。
她拎着袋子讪笑:“普通人能开多少?”
“顶多六片,多了怕担责任。”对方看都没看,继续帮其他病友拿药去了。
自己大清早就赶过来取药,数量没想象中多但毕竟有总比没有强,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感到欣慰的同时风风火火跑回急诊科,撸起袖子,当了一把早到的大善人。清晨时送进来三位病患,其中一位年纪较轻,心肺复苏急救成功后刚转至心内科。另外两位一男一女,其中的老爷爷患有阿尔兹海默症,淀粉样蛋白沉积过高引起癫痫样放,家属对此症状处理不算妥当,呕吐物堵塞气管导致时间不算短的窒息昏迷,送来时大脑已经缺氧近五分钟,脑细胞定已出现不可逆的神经功能损伤。此时病危通知已下两次,丛医生昨日夜班还没下,简单安抚完家属情绪后便匆忙回急救室待着。
另一位婆婆已断定抢救失败。关千愿给家属签了放弃治疗,熟练拔管撤了ECMO,身边站着一个实习医生,虽与自己年纪相仿,但她还是用前辈庄敬严肃的声音仔细嘱咐:“就在床边候着,她很快就会走。等下心电图一拉你马上去下尸体料理的医嘱。”
那实习生一脸稚嫩,懵然点头,虽心里没底但眉眼间一副跃跃欲试的坚决,并且怀着对生命的敬畏。
仿佛在他脸上看到曾经的自己。关千愿心蓦地一软,轻声安慰:“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下意识去把着婆婆的手腕,望着监护器上的心率出神——80+……60+……40+……20+……渐渐地,她的心脏不再工作,脉搏越发细弱直到不可扪及,就像一滴水的波纹消失在平静湖面。床上的人悄没声息,宛若睡着般,最后,白布缓缓盖上,就像哄着将睡之人覆上柔软的毛毯,接下来婆婆要做的是一生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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