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深交始于对扩大战争的反对,藤原桥戾气很重,的确冷酷无情,但枪口从不指着朋友,他不用担心自己会被出卖。
可眼前之人就明显不是了。
“下官自会反省。”藤原信岩给与微笑,懒得与小野寺辩论。
哈尔滨边陲,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这里的人习惯报团取暖来互相包庇贪污受贿,不管战事多糟糕,小野寺一类的人在这个江湖吃得最开,地方排斥中央,小野寺自然排斥藤原信岩这种中央派来指手画脚的京城子弟官,藤原信岩寄给东京的只言片语都会受到特别关照,家书一封自哈尔滨到东京,短短两周的路程竟然走了四十天。
一向严谨的人这下被抓到把柄,小野寺将对话添油加醋后报告。这次大本营只好装傻认怂,放任藤原信岩被推到更边缘的地区。
他笑着受下了调令,带领后勤预备中队,平时就给前头据守关卡,看守装甲坦克,是为辎重末流,浸淫官场多年,深知大本营的决策,既要实现高层野心、也要迎合下层的激进。
外人都道以一当百官场失意,但与其说他是不小心露了马脚,不如说是故意路出马脚。
藤原信岩也曾相信“大东亚共荣”,坚定正义,殖民是为了长远的开拓和发展,目光所及野狗在啃食路边的尸体,赤地千里、饿殍万路,战争避免不了小部分的牺牲,能自圆其说也可以,但从731出去,他已改变想法。
辎重部队除了本职,还专管别人不要的疑难杂症,俘虏来的兵总是被放在他这里审,军队宿舍有两间排屋不住士兵,改成牢房和酷刑室,每日和牢犯打交道,每日里都哀声遍野。
藤原每日说的最多的话,就是 “打到他们肯招供为止。”
渐渐地,他面对这些犯人的生死再也无动于衷,甚至能顶着隔壁鞭子的节拍小憩。平日里的温润不见,几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贵族子弟,萦绕在他周围的是寒风凌冽的肃杀之气,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现的不是他的脸。
巡视晨间操练时,发现他们用的靶子不是稻草人,而是抓来的中国士兵,刀刀刺进去,肠子流出来,气味荤腥。
这批人烂掉,就换那后边跪着的下一批。
其中有个瑟瑟发抖的中国少年引起他的注意。
他抬脚下了马。
少尉过来对大队长敬礼,并递上捂鼻的手帕。他没要,只是问,“你确定他们都是士兵?”
“是!”
藤原信岩让人将少年带过来。
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没有帽印,手上也没有枪茧,当地很多抗日游击,不穿军服不拿武装,但藤原信岩能判断出他只是个孩子。这个平民之家的孩子到了这里,结局就注定了。
他用中文问,“多大了?”
被绑着跪在递上的那人用东北土话回答,“十,十四。”
“别用他当靶。”
上尉不敢反驳,疑问,“那?”
他望了望周遭,天气非常好,是东北的大晴。同僚也纷纷下了马,都在注目他。
他的目光扫过一遍,那一刻,他的身体有挣脱不开的浓烈窒息,一种深沉而发的无望涌上心头。
他能做什么呢?
周身都是麻木不仁,他便也只能渐渐麻木。
隔壁看刑时,他就在办公室,数着隔壁鞭子的节拍进入睡眠和小栖,直到下属进来告诉他,那人死了,或者问出了敌军部队在哪里。
......沉舒口气
背过身,勉强镇静。
帽檐的阴影掩饰掉所有异常情绪。
重新上马,俯视下,拉住缰绳扬长而去,只留给中尉一句话。
“用枪,给他个痛快!”
藤原信岩要独善其身,老天却未必肯成全。
临了大冬。
聪明人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开打,或者长打,因为极端寒冷,二来冬季食物最紧缺。
但偏偏今村均不信邪。
因连日被那群脚匪袭扰,一会儿炸个铁路,一会儿切个电缆,今村不胜其扰,得到情报后不顾劝阻要围剿,命令第六师团20旅少将中村带兵深入腹地,结果失踪了三天,而士兵只带了三天补给。
这个师团还有些特别,虽然编制上属于乙种师团,但骨干力量都是从留守本土的106师团抽调的,是天皇的御兵,非常珍贵。
一整个建制师团被合围,以前听都没听过这种事,无论是那一层原因,面子还是里子,都得救回来。
于是大本营要求要求调来18师团和近卫旅团混成增援部队向进发,原本藤原信岩所在的装甲辎重不在范围,但调令一划,赫然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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