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常常不在家,留我自己一人生活,没有兄弟姐妹的陪伴,我只好到处找学长学弟玩,填补心中那块缺少的安全感,爸妈对我的成绩不在乎,就算偶然一次被讚扬了也一笑置之,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这样就可以随便捉弄人家?」吴宥然很是生气,但同时也疑惑。
「你知不知道这样说话很伤人,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怎么想?」吴宥然一个激动,火气渐渐上来,却在看见向昊黯然的眼神后顿时怒气全消。
「我只能靠这种方式,得到爸妈的关爱,即使会被骂也没关係,那是他们唯一会在乎我的时候。」
他跟着学长四处撒野,像个街头混混一样,到处打架触犯校规,而向昊爸妈因此三番两次被找来学校谈话,每次都能听见校长室传来严厉而高亢的骂人声。
其实向昊妈妈是很注重品格的,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但没给向昊安全感,甚至让向昊学到了这种方式放纵自己。
对向昊来说,寂寞是播种于泥土里,再也见不着光的害怕,然后慢慢的泥地里爬满了藤类,荆棘丛生,起初是带刺的,寂寞惯了,先是抗拒,而后才是雨水浇灌软化。
只是想有个人与他并肩走过这段不堪的日子,感受着自己并非踽踽独行,仅此而已。
向昊的父母一生只在意要给向昊好的生活,却连最基本的安全感也给不了,非得向昊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得到爸妈一个的关心。
「你以为我就是完美的吗?你不知道吧,我爸入狱了,我妈过世了,我哥还生病,我连自己怎么走过这段时期的我都不知道,是跌跌撞撞,还是连滚带爬?其实我们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是每个腐烂颓败的躯体。」
「所以,不要再这样陷害别人了,对你对别人都不好。」吴宥然沉重的说。
他看着环抱自己,将自己缩在角落的向昊,突然明白了他的不甘与疼痛。
或许同样是失去父母的人吧,宥然此刻特别能懂他的心情。
他要的仅仅是被认同,还有那份安全感而已。
「原谅你了,下次别这样了。」吴宥然转过身,抬起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视线里被蒙上一层虚无透明的幻影,像失了焦的镜头。
今晨,李恩妤悄悄的出院了。
走的彷彿曾存在的一点痕跡也没有,床单被子汰旧换新,迎着第一缕光,穿过最后朦胧的雾靄。
像梦里轻盈的雪花纷纷落下,在触及地面的瞬间消失,像她悄然无声的走进林语忻的生命,又无声无息的离开。像一切都那么自然的如同日升月落,像蝴蝶在身旁翩翩飞舞,然后再慢慢离开她的世界。
连最后一声再见也没说,醒来时床边总是露出笑靨的女孩就这么离开了。
林语忻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哽咽的拦下护士,哭哭啼啼的问着李恩妤什么时候离开的,护士温柔的说,早上李恩妤特别嘱咐她不要吵醒正熟睡的她,便拿着行李走了。
离开前回望这与林语忻共度无数日子,虽然医院总是不可避免的总是有死亡的气息,但是林语忻给她了前所未有的温暖,陪她战胜让她痛苦不绝的脑癌。
林语忻不会知道李恩妤在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哭湿了几遍枕头,漫漶的泪水流满了床边,压抑一声声唏嘘,用被子捂住嘴里脱口而出的啜泣。
李恩妤也不会知道语忻在那个梦里,承受了无数次的溃堤,承受了无数次离开的痛。她害怕失去,爸妈都走了,现在面对李恩妤的离开,她害怕,就算仅仅是出院,应该是欢喜的,她却害怕这一生再也见不到。
哭着哭着,心脏又抽痛起来,海绵攒满了水,一碰就源源不绝的涌出。
那一刻,像是听见了心碎的声音,玻璃尖尖的喊叫着,满心房的玻璃碎片,谁轻轻一抓握,那些碎片便深深的扎入了心脏里。
这样情绪反覆涌动着,无不是对心脏造成负荷,可是谁来止住她的悲伤呢?
林语忻盈满泪水的眼眸看向床旁的书桌,那里有封信件,署名李恩妤,她细心的拆封,里头有李恩妤娟秀的字跡。
语忻姐姐,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虽然这么离开你可能会很痛很痛,但我不觉得说再见会比较好,因为我们的再见面不需要说再见,我相信一定会有相见的时候,到时候希望能听姐姐唱歌,听姐姐说故事,姐姐也要赶快好起来。
短短几行字又勾起了林语忻的思绪。
「傻瓜,我也知道一定会再见啊……」
李恩妤不希望他们见面的是说了再见而再见,不告而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见面,有更多对往昔的留恋。
「别哭了,李恩妤说她会定期来听你说故事的。」护士亲切的摸了摸林语忻的头。
别哭。
像吴易然那时对语忻说。
本来以为歷经了那么多事,内心终能强大一点,原来在他们面前自己还是那般脆弱。
「嗯,知道了,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林语忻喃喃着,像在回应信中李恩妤的愿望。
「来抽血吧。」护士轻唤。
林语忻苦笑着,要好起来,就努力做治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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