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我的头还发胀着。
「你为何脸红成这样?」阎妈妈摸了摸我额头惊讶又问:「这么烫?」
她急忙从我口袋皮夹找出证件,并叫了计程车,来到近江唯一一间养老院兼医院的建筑看病。
而我第一次感受到类似亲情般的呵护。
下课后四处兼差的母亲,最终还是来医院了,但我那时已经在急诊室躺一整夜,药也吃了、烧也退了。
「如敏……」阎妈妈感觉有点吃惊,「原来你是明轩的妈妈。」她神色黯然。
「佳慧,谢谢你照顾我儿子。」母亲的头发不知哪时烫了捲,我现在才发现到。
「你还在做房地產的买卖吗?」阎妈妈把病床旁的帘子拉上,想私底下找母亲聊聊。
「是啊,目前还是兼差性质的,最近很多人都在做,听说很好赚。」母亲有些得意的说。
「我说,如敏哪,有空还是多关心一下你儿子吧……」阎妈妈的话立即被打断。
「我会关心的他的,毕竟他是我儿子。」
隔着帘子可以感觉的到,母亲似乎没有很想把话题继续延伸下去。
那天,母亲只打给继父说明了一下状况,便为我办了出院手续。
不知又睡了多久醒来,我胸口感觉空空,左右张望阎妈妈的身影,但他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翻阅文件的母亲。
「下次遇到什么问题,先打给我好吗?我们家已经有钱了,很多事情都可以处理。」母亲送我回六楼公寓时的计程车上,依然忙碌地看着手中文件,她脸颊颧骨突出,黑眼圈明显加深,明显长期兼差睡眠不足的样子。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我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事。」
升高中大考,我以眾人跌破眼镜的分数考差了,连老师都不可置信地打给父母询问,当继父难得放下手边工作回到家时,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他鼻樑掛着方型眼镜,偏瘦些微驼背的身型,左右来回在我房间里踱步,口中是长篇大论,像名将军在为军人作战前喊话。
「一次考差没关係的,我们之后可以再拉回来……」继父似乎不在意我有没有认真在听,一段长时间的精神煎熬后,继父反光的眼镜照向我,并下达一个明确指令:
「你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
大考失败,我情愿父母臭骂我一顿,可惜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为我报了各种补习,继父更是把上大学的医学书籍先搬回家要我研读,最后索性直接把家搬到离他医院较近的大房子,他们卖掉住了十几年的老旧公寓,搬到几十公里外、充满五光十色的皇后镇。
「妈就是要你远离那些不好的,只要好好念书就够了。」母亲耳提面命地告诫,「不用担心,我们现在有钱了。」
她的嘴里,喊钱的次数似乎比喊我名字的次数还多,毕竟她本来就叫「钱如敏」,而继父更是病态的为了医学研究,在家里的一处房间打造了手术室,他想训练我成为一名医生的企图完完全全展现。
在他们面前,我就像是个需要被四处炫耀的魁儡,我一直以为继父只要有了自己的儿子,我就能摆脱被控制的处境。
可惜,似乎没有「弟弟」想投胎来这家。
对于我考差,唯一开心的大概只有小岳,他兴奋地在高中开学第一天,起个大早在公车站前等我下车,然后满脸雀跃地对我说:「太好了,我还以为以后要没朋友了。」他憨直地,看起来像是捡到了失而復得的宝物。
我忍不住笑了。也是,再怎么不快乐至少还有你这个朋友。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小岳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主动搭理我。
近江高中后门,农田小路走到尽头,转个弯,是条有公车站牌的柏油大马路,我还在思索着如何帮助阎妈妈,但成天只知道打架地小岳,此刻像是心情极佳地哼着没听过的歌曲,从我眼前经过。
我们的世界,像是走向了分叉路,而荒唐的是,在两条分岔路上的人,却不是该有的人。
小岳跟一群不良少年,打打闹闹上了公车,那是辆通往不夜城皇后镇公车,也是我不想回去的地方。
却是小岳他们最爱去玩乐的地方。
沿着大马路再走个十分鐘,就到了「阎家小吃店」,我拉开玻璃门进入,穿过满座的用餐区,眼角看见客人们大啖家常菜的满足表情,并谈笑看着掛门口的电视机,熟门熟路地,我直直走进后方厨房。
「小岳,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阎妈妈没有抬头,持续奋力炒着大锅中的菜,炉火旺盛逼得她额头冒汗,零星白发清晰可见。
「阿姨,这边的碗我先洗了。」我假装没听清楚她说什么,自顾自地站到满是污垢的餐盘堆前。
炉火那边炒菜声音忽然停了一下,接着阎妈妈又活力地开口说:「啊明轩,你先去吃饭啦!阿姨都菜炒好了放在外面小桌子上,盖子掀开就可以吃了。」
我轻喏一声,但还是先动手洗眼前成山的碗盘。
有时候,心里总会觉得孤单,尤其是我发现在意的人,心中所思念的对象都是别人时,孤单的感觉会特别明显。
骯脏的餐盘经水流与泡沫洗涤后变得光滑,而我的思绪却还是凌乱的,幸好大脑有着保护机制,它总能在鬱闷时让我想些稍微快乐的事情。
像是第一次遇见那个女孩子的瞬间。
当我跟小岳还没决裂时,我总很想直接在走廊上,亲口告诉他家里现在处境,但以小岳的个性大概就也只是回家与父亲大闹一场,增加阎妈妈的困扰。
「阎小岳!大白痴!」
真心话总是不会说出口。
「干嘛?猜拳输了,不开心啊?」小岳大概看到我彆扭的脸,反而勾起顽皮心态地问。
「才不是。」
「你今天怪怪的喔?老实招来,发生什么事?」小岳说着用胳膊掐住我的脖子,全身都是肌肉的他,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拧断我的脖子。
「你……给我……放开!」我用尽全力挣脱。
「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有困难要跟我说啊!怎样,又有人欺负你?我去揍他!」小岳双手握拳,在胸前朝空气击出几下,接着像条哈士奇在我眼前不停想跟我对上视线,看我究竟发生什么事,而我不耐烦地左右撇开。
「没事……」我先上了公车然后坐在倒数第二排的位子上,小岳则也一屁股坐上车准备到我家打电动,公车啟动前,我听见后排男同学对着车窗外,低声互讨论着「秘密」。
「喂喂!对面那个就是郑子薇啦!新转来的女生。」
「喔呜!长的不错喔!是校花了吧?」他们发出高中男生独有的说话方式。
「去啦!你去追她啦!」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也是『笑话』哈哈哈!」
正当后排一群男生闹哄哄时,我却被窗外这位女孩的厌世感深深迷住,像是看见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气息的同伴,她绑着马尾、有着乌黑平直的刘海,眼神冷漠到怀疑她是不是刚经歷一场战乱或屠杀。
然而,小岳在我看的出神时说话了。
「唉,为什么大家老是这么在意这个神经病……」小岳拖着下巴嘀咕道。
「神经病?」
「对,就是个神经病。」
我没听懂小岳的意思,就只是再转头望向车道对面,郑子薇走过去的人行道。
郑子薇,她叫郑子薇,好好听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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