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州平的眼皮上下张合,打量了一番她。他的视角之下,小松更像是某种小动物,可以被保护、逗弄,反正她的尖牙也咬不破你。
别人对她的看法,取决于她的年纪,而不是她这个人本身。
面对小松掏空脑汁才想出的一番话,成州平也只是“嗯”了一下。
和成州平对话,小松好像一头扎进了冬天的河水里。
半天了,前面的车还没疏通,后面的车躁动不安地打着喇叭,成州平给车熄了火,胳膊肘在车窗前,他下巴轻抬,下颌线棱角分明。
太阳越升越高,小松开始口渴,她问成州平,“你车上有水吗?”
成州平说:“后座有个袋子,你自己找找。”
小松解开安全带,跪在车座上,上半身探向车后座,够着一个白色塑料袋提到前排。
袋子里有一瓶矿泉水,还有几瓶罐装啤酒。
小松想成州平开车更累,把水留给他,她拿起一瓶青啤,说:“我喝这个。”
“这个越喝越渴...你别闹。”成州平说。
小松说:“没事,我成年了。”
“李犹松!”成州平叫出她的名字。
小松的名字和她给人的印象很不相符,很少有人直接叫她名字。如果她没记错,这是在丽江机场重逢以来,成州平第一次叫她。
成州平说:“啤酒不但越喝越渴,还容易上厕所,你要是能在这山里找到厕所,算你厉害。”
小松晃了晃手里的啤酒瓶,里面的液体发出咣咣声响,小松笑盈盈地说:“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以为我真喝啊。”
成州平无语,他发现自己被这个小姑娘轻易地拿捏了,然而除了口头警告,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真累啊,女孩这些细小的心思,比大奸大恶更磨人。
小松咧开一个舒服的笑容:“我忍一忍,待会儿看到有买水的地方,你停车我下去买点水。”
成州平身体往小松方向倾去,从她腿上放着的塑料袋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送到她面前,“喝吧。”
他的手掌盖住了矿泉水瓶的红色标签纸,小松从瓶子下方接过水,她不知道成州平还会不会喝这瓶水,所以喝的时候,没有用嘴唇触碰瓶口。
没过多久交警过来,拉走前方出事车辆,路开了以后,一路畅通无阻回到丽江。
玉龙雪山是全国闻名的雪山景区,在丽江这座城市里,可以清楚看到玉龙雪山的细节。虽然玉龙雪山也很漂亮,可她已经见过那片更为神秘的雪山了,相比之下,她对其它一切广为人知的景点都提不起兴趣。
占据她内心的事另一桩事。
她不想让成州平忘记自己。然而在无法手机联系的情况下,好像别无它法。
作为一个优秀的理科生,当她察觉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之后,就立即对它进行了分析。
波伏瓦在《第二性》中提出:“女性世界”从来都是被用来和男性世界做对照的。
女性作为男性的从属而存在,她们的一切行为活动,都围绕着男性,并且渴望以一种自我献祭的方式,去帮助男人走出困境,从而得到男人独一无二的保护。
她想要成州平记住自己,并且和他取得长久的关联,本质是因为她自己被困住了,所以需要比她更强的人来解救她。
只要她变强大了,这种等待这被保护的念头就会消失。
直到真正的分别前,小松也没有问成州平要联系方式,亦没有告诉成州平她看过了他的身份证。
不过,出于礼貌,她做了另外一件事。
成州平把车停在了古城外的广场旁,小松让他等一等。
成州平不知道这小姑娘又有什么新鲜念头,但也没法明确拒绝她。
人与人的交往不是界限分明的,黑与白之间含糊将就的地带,才是大部分人所处的位置,成州平也在这里。
过了大约五分钟,小松提着一个庞大的购物袋走向他的面包车,她打开车门,站在外边把袋子放在副驾驶座上,“本来想买一箱水的,便利店没有整箱的,就拿了十来瓶。”
成州平看了眼塑料袋里那些红色塑料纸标签,说:“多少钱?”
小松说:“我又不是倒卖矿泉水,请你喝的,顺便感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成州平拉开车门走到后备箱处,把后备箱里的箱子提了出来,“我还有事,就不帮你把箱子提到住的地方了。”
古城里有小五的人,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和小松在一起。
小松笑道,“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用你操心啦。”
旅游区最大的危险就是黑导游,但以小松的性格是不可能把自己交给黑导游的,成州平没什么担心。
到了必须分别的时候,小松想以一句话,结束这段短暂的同行。
最简单的,无非是说一句“成州平,再见。”
只是这场旅行很精彩,小松不想如此敷衍地结束。
脑子里忽然跳出这一句话,她认为,这句话说出来,显得有点矫情,但不说这句话,她会后悔。
反正以后也是后会无期了,小松决定还是多说这一句:“成州平,德钦在藏语里的意思是极乐太平,我们去了德钦,以后都会很好的。”
成州平干的这一行,职业性质决定了他人生的价值排序。
贩毒的、吸毒的、缉毒的...哪个有好下场?所以很早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李长青葬礼那天,除了小松,就他一个没动容的。那些给李长青哭丧的人,谁不是在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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