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说:“天气好的时候来这里,夕阳洒在屋顶上,是海德堡美得最极致的时候。”
因为今天的天气缘故,露台人不多。蒋含光转过身,轻松地靠在石砖上。天光黯淡,小松的脸色苍白而宁静,乌黑的头发垂在脸侧,她的眼睛,沉静、冰凉。
“我觉得今天来对了。”蒋含光说。
小松不明其意地看向他。
“你不觉得,阴天的古堡很像你么?”
小松也是来了德国,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不浪漫的人,她努努嘴,说:“没有更好的形容了么?”
蒋含光摇头,认真地说:“没有了。”
他伸出手,温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你和它一样身经百战,伤痕累累,最后,将所有的美好都拒之门外。”
小松低下头,“好吧,我承认,你文学素养比我好。”
蒋含光的手停在她头顶,“是因为那个人么。”
小松心里明明清楚蒋含光说的是谁,可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问他说:“哪个人?”
“那年元旦,病房里那个受伤的男人。”
她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向蒋含光,目光淡淡地:“是因为我爸。”
蒋含光和李家关系密切,他听说过小松父亲的事。
小松望着远方人来人往的石桥,说道:“我妈,姑姑,祖父祖母,所有认识我爸的人,都说他的选择是错的。我想证明给他们看,我爸是对的。”
“小松,你该放松一下。人类远比自己以为的更脆弱,你不能一个人和世界对抗。”
小松抿唇,轻轻一笑。
谁说她是一个人。
她有成州平。
这条路上,一直都是她和成州平两个人。
七月二号小松随队出发,飞往西非国家几内亚的首都科纳克里。
飞机上坐在她旁边的是个日本小哥,他走哪里都会带一张地图,飞机飞行平稳后,他拿出地图,让小松帮他压住地图的另一侧。
他从口袋里拿出马克笔,在法兰克福到几内亚之间,画下一条曲线。
几内亚在非洲大陆的最西端,在它和中国之间画一条线,几乎横跨了半个地球。
他们支援的地方是一个生产橡胶的村庄,这里的劳动力都去矿上工作了,村子里只有老人妇女儿童。
来这样的地方,是为了增加人生体验,就别想能舒舒服服了。
他们驻扎的村子,几乎没有基建可言,附近没基站,不能打电话不能上网,简单来说,这里的生活返璞归真,回归原始。
一个月过去,小松学会了割橡胶,学会了做手抓饭,学会了带非洲口音的法语,没有跟着那几个瘦不拉几的小孩学跳非洲舞,是她最后的倔强。
每周日,志愿者会开车去上一级行政区,跟家人通话。
除了蒋含光和老周,没人知道小松来了几内亚,她只在第一周给蒋含光打电话报了个平安。
第二个月伊始,村子里来了一支援非的国内医疗队。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给家里人挣钱。国内的医生也是来自全国各地,和当地人沟通有相当大的障碍,小松就用自己蹩脚的法语给他们当起了翻译。
小松意外发现了一个规律,医生多的地方,病人就多。
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月,他们碰到的病人大部分都是小毛病,情况最严重的病人,是一个爬树摔断腿的小男孩。
而援非医疗队来了以后,基地的病人越来越多,见识到的病情也越来越丰富。
病人稍稍一多,医护资源就紧缺了。
除了中国的医生,这个原始的村落,还聚集了各国的无国界医生。中国人有股劲儿,平时骂国内制度最狠的是他们,但在有老外的地方,争着为国争光的也是他们。
在这个各国文化碰撞的村庄里,中国医生几乎是这里最忙碌的。
因为小松是中国人,国内援非医生做手术都会带着她,她一下成了当地最忙的志愿者。
最常使唤小松的是一个眼科医生,他姓朱,小松叫他老朱。
老朱来这里是给儿子挣留学费用的,人非常乐观,对郭德纲的相声如数家珍。他吃饭的时候总跟小松提起自己的儿子,还给小松看照片。
就连听不懂中国话的法国同学都看出来了,老朱想把他儿子介绍给小松。
这天午饭还没吃完,就有个眼睛被玻璃扎到的年轻男人被送了过来。老朱立马放下碗,边擦嘴边说,“小松,跟上。”
“左眼上睑多处不规则皮肤挫裂伤,内眼角伤口大,角膜擦伤,没有伤及眼球。”
老朱吩咐小松:“先上麻药。”
小松戴上手套,来到病床边,
她说完“t'inquiète pas(别担心)”,便翻开病人的眼皮,将麻药滴在他眼内,然后换老朱拿镊子替他取出玻璃扎。
虽然对老朱来说,这就是个小手术,但因为高度集中,手术结束,他的背都湿了。
这里没有条件让他们去洗澡,还好下午就来了这一个病人,病床腾给了别人,老周就带着小松去休息室吹风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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