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过后再度陷入曖昧不清的困惑里。当欧文从背后拥着芙拉达,胸膛依然感受到怀中人尚未平復的呼吸。没有任何人睡着,也没说任何话,只是各自睁着双眼,陷入各自的思绪。
芙拉达的背上有属于年少的青春痘,在白皙柔嫩的皮肤上不知天高地厚地叫嚣,欧文想,爱漂亮的芙拉达肯定对此深恶痛绝。除此之外,今晚多了不属于少女的几瓣红印,更加张狂地在其上佔地为王。
欧文感到心里一热,想起方才他如何纵情地吸吮芙拉达的肌肤,和芙拉达销魂噬骨的喊叫。一想到此处,他忍不住亲吻脖子上那瓣妖嬈红艷的痕跡,引起一声打破沉默的浅浅低吟。他感到怀里的人轻微颤抖。
芙拉达倏地转过来。他轻抚欧文的脸颊,玩着耳垂上的小圆环,眼神迷茫又迫切。然后毫无预警的,抓着欧文的后脑勺就深深吻下去。
困惑烟消云散,无法言语的开场白就留给双手和唇舌的抚慰。既然说也说不清,就索性放手任由汩汩衝击肉体的快感,将彼此推至浪潮巔峰。
欧文汗水粼粼地大口喘气,支撑着身体无限怜爱地看着身下的少女。他又在芙拉达脸上落下好几个轻吻,用手指梳理开耳鬓的毛发,轻轻咬她的耳廓。
「芙拉达,你太美妙了。」欧文终于开口说了些什么。他随即瘫倒在芙拉达胸上,他累坏了。
芙拉达没有力气回覆他。她缓缓闔上眼,小猫似的呜咽逐渐转为囈语。两人沉沉睡去。
当欧文再度睁开眼,芙拉达已经不在身边。房间依稀还飘散着方才激烈挥洒汗水的氤氳,床单上一滩乾掉的精液,还有地上两个使用过的保险套。
清晨蓝光缓缓流进窗台,冷清地洗净沾染一室的情色气息。渐渐明亮的天色令欧文完全清醒过来,他穿上衣服然后就只是坐在床沿,盯着只有绿叶的梔子花盆发愣。
他突然想起麦雅,靦腆又全心全意地看着他……画面一闪是芙拉达通红着脸、半掩带泪双目的迷醉神情……麦雅害羞地低下头……芙拉达达到高潮而咬紧嘴唇……
房外走廊传来客厅门嘎呀作响的声音,打断了欧文紊乱的思绪。接着脚步声缓慢而来,走走停停,似乎在欧文的门口停顿几秒,又慢慢往楼梯走上二楼。
欧文走出房间,走廊已经恢復静悄悄的样子,天使铜铸像尽责地照亮楼梯口。
客厅门是打开的。现在天尚未全亮,欧文想不透是谁刚下楼到客厅。
勾起他疑惑的是,那个脚步声曾在欧文房门前迟疑,不时停顿像在找些什么。他越想越觉得不是这屋里的任何人。
难道是小偷?欧文深呼吸并且绷紧肌肉,小心翼翼地往尽头被黑暗吞噬的二楼走。
***
二楼静的只能听见时鐘滴答,欧文摸索着打开电灯。正前方铺着一大块花纹地毯,上面摆放着一张躺椅,左右两边各有置物的矮柜。躺椅背后即是三扇并连的窗户,现在外头像罩了一层深海蓝色,世界仍在沉睡。
他很快留意到右侧房门门缝透出灯光。狐疑想着难道有人起床了?他走过去轻轻敲门。没人应门。欧文轻轻转动门把,门咿呀打开一条缝。
是碧娜的房间。他不敢多窥伺少女的房间,便轻轻闔上门。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碧娜要开着灯睡?
二楼左侧有一道拱门,欧文躡手躡脚走进,再打开灯。这里就像小一点的客厅,只是没有壁炉,其中那台栗色的小钢琴深深吸引了欧文的目光。
「翼琴!」欧文惊叹,他很久没看到这种古式钢琴了。按捺着弹奏的衝动,欧文仍绷紧神经观察周遭的动静。
一旁的书柜凌乱地塞满泛黄的乐谱,书页甚至蜷曲起来。欧文留意到琴椅被拉开一半,彷彿刚有人坐在这里却忘了推回去。欧文感到心跳加速。明明就没有琴声,为什么椅子会被拉开?
他很不情愿地想起昨天早上听来的那些怪闻。心里暗自咒骂几句脏话,欧文继续往另外一道拱门走。拱门出来的正前方有一道短楼梯,欧文想那大概通往阁楼。
左转又是一个宽敞的躺椅区,同样并连三扇窗户,窗外已经能隐隐看见后院的轮廓了。光秃的櫟树如神话里的梅杜莎那令人畏惧的蛇发,吐着蛇芯挣扎向天空伸展,而鞦韆则像个被石化的小姑娘凄凉地安坐在一旁。
两面书墙很快吸引了欧文的注意力,暂缓刚刚的不安感。事实上,他此刻满心欢喜。书柜里他想得到的、喜爱的作家,作品通通都在这里。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爱酒、爱菸、爱书如命。如今菸酒都戒掉了,唯独保留书。
他正愁着随身书已翻烂,原想去镇上买些书来看,没想到发现二楼就有书窝!
可惜他现在不能仔细翻阅,他还有要事在身。这个空间还有一间房,欧文光看门上贴着花俏的剪贴、巨大的圣诞袜还有门框旁一张张风景、派对、自拍的照片,他就知道这是芙拉达的房间。
他举起手,却迟迟不敲门。欧文心想,大概没有小偷,大概是他听错了。但他自己清楚得很,他只是不想面对才和他一夜激情的芙拉达。
他决定下楼,也不打算上阁楼,且天色也渐渐转白,他得趁三胞胎起床前回到自己的房间。怎么知道正要转身,就听到身后冰冷的声音。
「你现在来这里干嘛?」
欧文惊恐地转过身,是碧娜。她仍然穿着他那件薄得可怜的白色长衫和灰色棉裤,头发凌乱地遮住一隻眼,活脱脱像留着长发的男孩。
欧文霎时百口莫辩,不管说什么都不成理由。那么只好实话实说。
「我听到楼上有奇怪的声音,以为有小偷,就上来看。」
「小偷?」碧娜皱起眉头,然后露出不可置信的微笑,「这里不可能有小偷。就算把大门打开,也不会有人想进来这里。」
「什么意思?」
碧娜撇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后院的大树一眼,灰扑扑的天色忧鬱地爬上碧娜原本就冷漠的脸颊。
「我想你还不习惯。这里不是第一次有怪声,习惯就好。」
碧娜回过头,凛凛目光投向欧文。
「记得,下次听到声音不要上来,特别是后院。习惯就好。」
她擦拭嘴角乾掉的口水,又恢復睡眼惺忪的样子,挠挠过于宽松几乎要掉下来的棉裤。间适自在的样子,彷彿刚刚只道了一声早安。
***
早餐桌上瀰漫着难以形容的诡异,比起平日安静了许多。
碧娜看起来最自在,她一如往常的漠视周遭,边滑手机边把草莓果酱一坨一坨抹上单薄的吐司片,直到果酱满溢出来她才罢休。她盯着手机萤幕,喃喃自语:「丢人!这是我看过最烂的辩解,这个白痴怎么不轰掉自己脑袋……」
「碧娜,你嗡嗡嗡的在说什么?」芙拉达双手抵着下巴,好奇地问。
「头条新闻,枪击案。」碧娜瞥了芙拉达一眼,用评论学校同儕语气一样,略为不悦地道:「不过是见风转舵的傢伙,哭哭啼啼地向媒体为自己辩护,真是太失败了,我真的很惊讶世界上会有这种白痴。」
「噢!我知道你很有正义感,」芙拉达皱起脸,满脸排斥不自在:「但我一向不喜欢听见这种消息,尤其在『美好的早晨』。跳过。」
麦雅的脸色比平常还要苍白,她看起来没睡好,睡眼惺忪还透着浅浅的黑眼圈。她缓慢地咀嚼食物,似乎胃口不太好。
而欧文自己也心事重重,他没仔细去听碧娜和芙拉达的谈话,反倒是清晨碧娜所说的话不断悬在心上,徘徊不去。
至于芙拉达,欧文简直无法再正眼看待她,肌肤之亲还是微妙的影响两人之间的氛围。他们试图佯装自在,但总会在眼神交会的片刻,抑或在急于说完话随即没话接的时候感到尷尬,更糟糕的是,欧文无法不去注意芙拉达被棕发覆盖住的颈背。
他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包括芙拉达米色的罩衫里,那甜蜜的身体里藏着什么。
「今天欧文放一天假,所以……你有什么安排?」芙拉达边舀起一匙的燕麦粥,边抬起眉眼问。
「我预约了爱蜜莉的故居导览,晚点就去。」欧文说完立即喝下一大口柳橙汁,因而呛得微微咳嗽。
「爱蜜莉狄金森……『因为我无法为死亡驻足,是它慷慨地为我停留。』……我只记得这一句,她写过太多首诗了,小时候睡前听了不少床边诗……下一句是什么,麦雅?」
麦雅看了一眼芙拉达,她终于恢復一点精神。
「『马车上只承载着我俩,和不朽。』你希望我唸完整首吗?」
「不,我知道你记得全部。为什么你老是记得那么清楚?我的记性一向很差。」芙拉达一手撑着脸,一手随意晃着汤匙,不时放在唇边咬着。欧文很喜欢芙拉达这副模样,每次上课她认真想着怎么解题时,都是这样子。
「你记性不差,用心就记得住。」一想到芙拉达完全忘了两年前的事,欧文忍不住打岔揶揄她。这倒开了两人能自在对话的起头。
「我的老师在暗示我不够用功。知道了,我会用心!」面对欧文的调侃,芙拉达永远回以顽皮又雀跃的神情。
「先生也写诗吗?」麦雅怯生生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的?」很少听见麦雅在大家一起用餐时发言,欧文格外认真地看着她。
「上次找你时……不小心看到的,我也没看仔细。」苍白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彷彿开错了话题,反倒透露出什么亏心事,「在桌上,看起来像诗……。」
「原来你还是个大诗人,还真神秘。」芙拉达惊讶地开口:「舞跳得好、琴弹得好,不但在世界各地流浪连海上你都去了,现在又突然来到这里当三个麻烦的家教……爱尔兰人都像你一样疯狂吗?」她往后靠,淘气地看着欧文。
「闭嘴。」欧文翻翻白眼,语气却比任何溺爱的话语还要柔软,「我如果够疯狂就能让你乖乖上课。」
「闭嘴,」芙拉达模仿欧文语气,「你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也说了我会用心上课的。」
「那我会很感激你。」
「先递给我柳橙汁吧,麻烦诗人先生。」芙拉达朝欧文点了一下头,口吻仍是揶揄的,眉眼嘴角却轻挑得无意间露出昨晚床笫上的娇憨神态。
欧文假装不在意地别开视线,心里却又翻腾起来。他边将柳橙汁推给芙拉达,边快速地扫着周遭找寻什么可以自然接下的话题。然后他很庆幸地看见这波涛汹涌中的灯塔。
「我们刚刚说到诗吗?是,我偶尔写些诗,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好像你种花,时间到了就会长些东西出来。」
「那就很了不起。」麦雅似乎很高兴话题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她压得低低的脸上,笑容不着痕跡地爬上嘴角又迅速消失。
「等等……麦雅,你涂口红?」芙拉达身子微微倾向麦雅,惊喜地发现原本总是苍白无色的嘴唇,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你最近越来越爱打扮了。这样很好。」
「你们没发现的事可多了。」碧娜边猛塞溢出果酱的吐司,边口齿不清地说:「微不足道的小事,用心就不会看错。」
鲜红的果酱沿着碧娜的嘴角滴落,她瞟了一眼欧文。
「碧娜,这样吃很噁心。」芙拉达嫌恶地皱起眉头,然后站起身愉悦地表示:「好啦,这顿早餐还是一如往常的美味,当然,是我做的。我得出门一趟,碧娜你下午去俱乐部时可以顺便帮我买柳橙汁和牛奶吗?快没了。」
她又转过头呼唤正弯腰捡东西的麦雅。麦雅回到座位,手上是一颗软烂的马铃薯。
「你今天下午也不在,对吧?」
麦雅点头应声,碧娜瞄了一眼地板。欧文看着碧娜。
「看来下午都不会有人在家,真难得。」
说这句话同时,芙拉达轻敲几下桌子,「欧文,我们晚点才到家,钥匙就在玄关的盒子里,你知道吧?」
欧文有点不专心地顿了顿,含糊地回应了一声。
芙拉达迟疑地看了欧文几眼,才勉强移动脚步,绕过麦雅正要往客厅走,没想到一个踉蹌,她紧急抓住麦雅的椅背才没完全扑倒。
罪魁祸首是一颗踩烂的马铃薯。
麦雅连忙道歉,说自己没注意到还有一颗马铃薯掉在地上,她以为她捡起来了。碧娜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麦雅擦拭地板,芙拉达则笑着说这至少提醒她待会外出要更小心雪滑。
欧文则更加不专心。因为他看见那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是芙拉达的「下午没人在家」的暗示,也不是麦雅掉了一颗马铃薯,而是碧娜。
***
欧文逛博物馆时三心二意想着其他事,当他结束整个导览时,暗骂自己简直糟蹋这段本应美好的时光。他打定主意做点什么来紓解毛躁的情绪,一想起家里有薑汁汽水,便顺道採买调酒材料才回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如同早上芙拉达说的,下午只有他一个人。进门没多久,厨房的吧檯很快多了一位调酒师优雅又愉悦的身影。
满杯冰块的铜製马克杯上桌。薑切成片,莱姆榨成汁,减量的伏特加和一点点糖浆,最后注满薑汁汽水,轻快地加入薑片,欧文迅速给自己调配一杯薑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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