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姚简的四姑进病房,告诉她,姚简大抵是换热水去了。
“她说她忙,也不知忙个什么劲儿,工作哪有家里人重要?”四姑喋喋不休语气颇为埋怨,而又不得不掺杂着对姚简的怜爱。
她自然地以为面前与姚简年龄相仿的男人是姚简的男友。
“其实姚简也懂事儿,你看她对她妹妹,都躺医院躺多少年了,还不是姚简一口气儿交了好几年的医药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她常来是真事儿。一来就替她妹妹擦脸擦手按摩,忙前忙后照顾得面面俱到,不是自家人根本做不到……”
话音随脚步声止步而止步,姚简回来了。
她手里的水瓶兑了些凉水,温度适中,用来沾湿毛巾擦拭淇淇泛着消毒水气味的脸颊。
经过一番不冷不热的寒暄,四姑大概是呆的索然无味,她刚刚退休正是闲来无事的年纪,特地来看看淇淇的病情如何。
眼见女孩儿还躺在病榻上,脸颊凹陷,身体仍在发育神智却已停止运转。四姑心有戚戚抹抹眼泪握住姚简的手,贴心道:“有什么难处一定跟四姑说,都是自家人千万别脸皮薄自己扛。姚述呢?他没跟你来?”
姚简说他在工作,四姑又开始嘟囔着数落缺席的姚述:“你看你男朋友都跟着来了,都是休息日,别说你四姑不懂年轻人工作,法定假日今天也忙么?弟弟怎么能不来,这是一个娘胎里的孩子,这……”四姑摇摇头不好再说。
波澜不惊的平静面容近似于麻木,姚简送走了四姑,回到病床前为淇淇掖被角。
陆东羿也学着她的动作姿势,笨拙地为她妹妹铺被。
众口铄金,曾参杀人,陆东羿对那些老祖宗关于谣言的智慧深信不疑,他不大热衷于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去了解谁,但他不得不承认,方才他耳闻的关于姚简的点滴令他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
她不仅仅是和他相识的那个冷傲、岑寂、善于撩人、床上功夫一流的姑娘,还是个会站在一方书桌上指点江山念“荷尔蒙!我的荷尔蒙!”的姑娘。
其实她挺亲人的,也挺有趣的。
她那个来送伞的弟弟怎么没来?不是传言他们好久没见了么?估摸着姐弟隔墙,关系淡漠也是自然,成年人生活里总不能天天围着自个儿那一亩三分地转,那就没得活了。
对面掖被角的姚简心无旁骛,这份工作她已熟能生巧,淇淇五岁后离开父母卧室有了自己的房间,由书房改造,她从那时开始就为粉雕玉琢的淇淇掖被角。
姚朝伟和李继红年轻时九年义务教育还未普及彻底,他们对教育不大重视更不理解当初同班的书呆子,直到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才后知后觉,无论如何都要几个孩子用功读书。
有关学业的要求即便夫妻二人不常相互妥协,亦会全票通过。
但淇淇和读书同等重要。于是那间姚简软磨硬泡泡来的书房被拆分,手工制的桃木书架卖了废品,书架上的书本被姚简抱回卧室。她的书桌窄小得只容得下她的一臂,放了两三本后便空间不足叫苦连天吱呦呦地响。
所以她往姚述房间里钻,他有个自己手工打造的塑料书架。
也曾经拉下脸来求着他帮自己个忙,再用堆放在后阳台的那堆破铜烂铁帮她打磨出个书架。嘴皮子都磨破,姚简所有好话都说尽,姚述还是不松口,头颅高高扬起,拄着下巴和她说了许多个不行。
她只能往他房间里钻,来来回回,直至她升学成功不再需要过时的练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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