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到病房的时候,护工正在给宋元迪喂粥。
她站在床尾,眼神淡漠的看着床上那个头发稀疏花白的男人,似乎想与自己印象中他的形象做个比较。
徒然无果。
“不是腰椎骨折吗,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啊。”
宋元迪看着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漂亮女孩,只是吞咽的动作顿了顿。
宋阮走出去后,还在头脑风暴的护工阿姨听到身后一阵响动,她立马回头,见宋元迪浑身抖动,粥水从嘴角断断续续流出来。
她手忙脚乱擦地抽了纸巾去擦拭,却见那个男人眼中暗沉,最后闭上眼,长长叹息。
“那是你女儿吧,长得真漂亮!”
护工只和宋阮通过两次电话,她原先还存了个心思,想着要不要撮合一下自己那个三十多还待业未婚的侄子和宋阮。
可如今一见到人便歇菜了,这样的姑娘,哪是他们攀得上的哟。
心中难免有些愤懑不甘,人们通常会在自己的期待落空后诋毁不让自己如愿的人。
自己父亲独居,腰痛有四五年不止,最后实在是头晕摔得起不了地了,才送来医院,送来后需要手术,她也不立马赶回来,可见做女儿的心冷无情到什么地步。
这样没有孝心的人,怎么配进她们家门。
阿姨这么一想,心里就舒畅多了。
连着打量宋阮,也不得不感慨,这“钢琴家”生的女儿就是有气质,那一张脸生得那叫一个标致啊。
她们家那个混吃等死的侄子想娶这样的女人,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宋阮当然不知道阿姨心里已经冒出多少想法,她出声拉回中年妇女的思绪,说:“阿姨,我刚已经签好字了,这几天还得麻烦你多照顾一下他。”
“啊…哦…不麻烦,这是我们的工作不是…”
宋阮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个红包递给她。
“这是额外给您的,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阿姨受宠若惊,装模作样推了两下,就收进口袋里了。
“小宋是吧,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爸爸只是不好活动,还没到不能自理的地步,比他严重多的我都照顾过。”
“哎其实啊,我们做护工的天天陪着他们,心里头也可不是滋味了。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但偶尔能来看一下,他们都会很开心……”
阿姨以为宋阮好说话,还给了她红包,就是心存感激拿她当自己人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谁知道宋阮十分平静地恰到好处地打断她:“阿姨,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嗯嗯…啊?这就走了?”
回过神来时,宋阮已经踩着高跟鞋走到电梯口了。
护士瞟了一眼,见人走远了才说:“阿姨,你以后别这么多嘴。这一看就是父女关系不好,能拿钱换的就坚决不耗费自己精力和时间的主儿,你掏心掏肺说这么多还讨人嫌!”
护工顿时无言,脸颊有些烧得慌,心想自己干了这么多年,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还要人家小姑娘提醒,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站在电梯里闻着浓重消毒水味道的宋阮却是在想,她也没费什么钱,甚至连亲自来这趟的时间和经理都不必付出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来了。
当年的事情前后因果已经很明了,但她唯独没有得知的,是作为“凶手”之一的宋元迪的内心自我独白和剖析。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其实她也没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就在医院呆了一下午。
医生拉着她把宋元迪的病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是病例又是图像,最后又解释好一通手术的过程和有关风险。她又跑上跑下一次性缴清了之前的费用,当然,用的是宋元迪的钱。
一个人在不熟悉的领域地带忙里忙外,她觉得真是不适应,尽管这十年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当时是一个人,知道自己不过回头还是往前,都没有人可以依靠,咬咬牙也就过来了。
可现在,她想起出发前一晚和他的极尽缠绵温存,想起他那句“有什么事立马给我打电话”,想起他精心准备并盯着自己吃下去的早餐……
她忽然觉得自己脆弱极了,像晚风中不堪一折的柳枝。人潮匆忙中,她是渺小却不得不踽踽独行的一点。
电话拨过去的时候,沉觉正在修改毕业论文,声音低沉且有磁性,好似疲倦慵懒且沧桑。
宋阮甚至能想象到他下巴上的胡渣长了多长。
“吃饭了没?”
他知道她常年吃药,作息不规律,胃不能好到哪里去,加上上次的急性肠胃炎,之后,他每次最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
吃饭了没?吃的什么?
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满街的路灯瞬间亮起,火树银花似的。
她的心也跟着沉沦。
“没有你在我吃不下。”她故意逗他。
那边沉默了几秒,随即听到簌簌响声,像是在穿衣服。
“你干嘛?”她下意识警觉,同时心跳也加快。
“过去陪你啊,不然你饿死了算谁的。”
实在是他说得太一本正经,宋阮好笑之余有些害怕,害怕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不可理喻的事。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唯一主宰者,所有章法都由他而定。
“你别闹了,我刚从医院出来,没来得及吃而已。”
那边果然安静下来,他听了一会儿,问:“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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