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让安静听着,不反对,也不辩解。
看着儿子黯然的神色,顾瑾心生愧疚,可愧疚却无法抵消愤怒。
“你说这些话还不是想要让我同意你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她?”她怒吼。
顾让低着头,不说话。
顾瑾到那时才发觉她从小就乖巧可人的小儿子原来有他的脾气和倔强。
他不主动提起,但也从不避讳关于那个女人的事。
顾瑾曾经在查看他的聊天记录时看到不止一次他用“我有喜欢的人”来拒绝对方。
他曾经在被她大骂之后眼圈泛红地说“我忘不了她”。换来的自然是又一通大骂。
他用他特有的坦诚和执拗应对着这件事。
他乖顺地听从母亲的所有指示,同时在心里坚持着自己的感情。
什么狗屁感情?顾瑾一想到就气愤难消。她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暴躁,她有时候怀疑自己在用虐待儿子的方式来发泄持续了十几年的悲痛和愤恨。
顾让仍旧像以前一样,对母亲突然的沮丧和愤怒不做任何反抗,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劝她。
他说:“没事,妈,你只是太难过了,才会这样。慢慢会好起来的,我们会熬过去的。”
顾瑾瞪着他:“你只要答应我,彻底放下那个女人,我就不会再难过了。”
顾让沉默。
谈话无法继续,怒斥、沉默和眼泪取代原本正常的母子之间的交谈。爱和怨怼持续拉锯,愤怒和痛苦吞吃着生活的每一寸空间。
去年,顾瑾突然发现顾让已经提前修完了大三的课程。她找了私家侦探跟了他一个星期,得知他私下还在着名的金融机构做兼职,同时更勤于与他的父亲联系,原本不爱与人打交道的他开始主动拓展自己的人脉。
那天下午,顾瑾拉了张椅子坐在门口等着顾让放学回来。
顾让走进院子看到母亲,老实地停在门口。
顾瑾抱着胳膊问他:“你打算做什么?等不及了?想早点独立好回去找那个女的吗?”
顾让摘下书包,躬身蹲下,半跪在门廊上恳切地说:“妈,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儿子,但我不能一辈子只做你的儿子。我20岁了,我有我想要的生活,想在一起的人。妈,我是你的孩子,求你给我一条路走。”
顾瑾勃然大怒:“什么叫给你一条路走?我以前没有给过你路吗?必须和那个女的在一起才算是路吗?”
母子之间开始了最旷日持久的一次战争。
圣诞节前夜,大街小巷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那晚,顾让仍然很晚才到家。
顾瑾查了他的定位,确定他一直在图书馆待到了现在。她听到开门的声音,听着他上楼的脚步声。她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此前她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和儿子说过一句话了。
顾瑾打电话给家里请的阿姨让她起来给顾让弄点吃的。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地面已经蒙了一层白,雪花如细碎的纸屑在路灯下打着旋慢慢落在地上。
路对面邻居家的屋顶和院子里装饰了漂亮的彩灯,彩灯在雪花组成的轻薄帘幕那边一闪一闪地亮着光。节日的夜晚,即使在这片相对幽静的街区,也能不时看到快乐地聊着天走过的路人和牵着大人的手仰天看雪的小孩子。
顾瑾突然满心酸楚。
让让刚才一个人在图书馆待到这么晚吗?他白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穿得够不够暖?回来的路上车子有没有打滑?
她推开房门。差点踩到了放在门口的东西。
用印着爱心的红色包装纸包好的一个盒子,上面还细心地系上了彩带。是让让给她的圣诞礼物。他从来都不忘记每一个节日。
顾瑾来不及拆开,拿着礼物走去儿子的房间。
门没有锁,她伸手推开:“让让。”
顾让靠着床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东西。
是一张照片。
听到母亲的声音,他慌乱地把照片塞进口袋,按着地毯站起身:“妈,你还没睡呢?”
顾瑾看着他。
顾让局促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裤子口袋,一脸地慌张:“我没有一直看,妈,你别生气。对不起。今天圣诞节,你不要心情不好,你过两天再骂我……”
顾瑾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听着门外传来的“妈,对不起”的声音,觉得内心一片荒凉。
她确实在生气,不只在生儿子的气,也在气自己。
她在脑中不断回放刚才的画面。
世界上哪有一个母亲会让自己的儿子看到她时只有满脸的恐惧?她那么爱他,怎么却让他每日忍受训斥和冷漠,面对她时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对不起?她倾尽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为什么得到的是这样的结果?她吸取谦谦的教训一心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为什么却变成了这样?
让让真的做错过什么吗?还是,错的其实一直是她?
她的儿子听话地待在她的身边,每早请示,每晚回家,没有半句怨言,可是她清楚地感觉她快要失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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