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月梅子初黄,平京城连天雨水不歇,朱雀楼外的雨帘子细密如织,雾里看远山,缥缈如在天外。
阿妩掀开幕篱一角白纱,将窗外景致尽数纳入眸中。
窗下临街,街旁密植桃柳,这时节桃花都零落成泥,只杨柳经雨洗涤,垂着一团团烟丝似的浓绿,给风一吹,显出其间遮掩的一辆马车,四角銮铃轻撞,铜音渺渺。
一只手掀了车帘,拂开柳条,车中人朝楼上望过来。
阿妩与他对望一眼,轻轻点了下头,示意无事。
身后雅间门轻启,阿妩忙放下白纱。此处人多眼杂,这幕篱她自入门便不曾摘过,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
来人在几步外停下,一展衣袍,竟合袖跪了下来。
姜去芜垂首伏跪在地:“臣有罪,竟让殿下等候多时。”
阿妩忙起身将人扶起,轻声道:“去芜哥哥不必如此,阿妩不过早来片刻,何况今日有要事相商,不该在这些虚礼上平白耽误。”
她音色清软,仿佛流云,能教人一下子跌进温柔乡里。
姜去芜这才起身,在下首小心落了座:“是臣思虑不周了。”
阿妩欲替他倒茶,又被他惶恐接过茶壶,先给她盏中添上,再斟己杯。
终于,他放下茶壶,问道:“殿下可知晓那枚铜钱的由来?”
阿妩饮一口雨后茶水,润了润嗓,道:“是去年开春第一次廷议,下了新铸铜钱的旨意,后来……陛下圣躬违和,朝中事务堆积,此事便搁置下来,已经铸就的那批收在库中,未曾流用。然而昨日那枚,正是新钱。”
姜去芜点了点头,道:“这枚铜钱是我从近日审的一名罪奴身上搜出的,与旧钱串在一处,杂了五枚新钱。”
阿妩一怔:“竟有如此数量?”
姜去芜从袖中抽出一迭纸,在桌上铺平,纸上字迹间杂红色指印,俨然是一份供词。
阿妩撩开遮面白纱,垂首细看,面色渐渐凝重。
良久,她道:“此案牵涉沧州与外蕃,如今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若昭告天下,必然波荡众生,只可暗中查探,不可打草惊蛇。”
姜去芜道:“殿下所言极是,只是,此案牵扯甚大,以臣一人之力,恐如蚍蜉撼树。”
阿妩沉默不语。
他见状抿了抿唇,轻声道:“……虽如此,臣亦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阿妩忽然抬首,白纱又落下遮了面,飘忽着,像是隔了场穿不透的烟雨。
她缓缓道:“能与之抗衡者,大梁唯有一人。”
姜去芜神色骤僵,几乎是瞬间便想起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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