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放弃的怨恨。
但他也没有办法。毕竟月城林手握他们的命运,决定他们的生死,对方想要怎么选就……
苏玳忽然一怔,觉得有些不对劲。
手握命运、决定生死的人,怎么会是面前的警官,而是这两个劫匪才对!
劫匪故意这样说,分明是要把矛盾转移到人质和警察之间门——
无论如何,月城警官只能选择一个人,暂时放弃四个人,这是无法避免的事。
但是被放弃的人,怎么能甘心?
人总是那么奇怪。虽然劫持他们、让他们陷入危险的人是劫匪,但是没有被选中的人质,会不可避免地怨恨上警察。
就像他,明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是在想到自己会被留下时,他还是忍不住浮现出不甘与怨愤。
这一刻,苏玳意识到了劫匪的恶意,浑身有些发凉。他忍不住去看旁边每一个男性人质的表情。
名嘉真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眼镜男也皱起眉,欲言又止。
安保人员倒是继续沉浸在发抖中。
但是还不等名嘉真佑和那个眼镜男把想说的话说出口,却突然有人抢在他们之前,抖着声音,率先小声提议道:“要,要不,就让未成年的孩子先走吧?”
开口的人,是那个一直瑟缩着,平平无奇,没什么存在感的中年男人。
————
在刚听到劫匪“让他选择”的时候,月城林微微怔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的劫匪和人质,还有四周空旷的大厅,忽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种被迫“做选择”的熟悉感。
一如当年在水边餐厅时,面对即将发生的爆炸,月城林只能带走一个人。他打着电话,隔着那扇门,听青森向木和自己告别。
环境不同,景色不同,今天没有当年的水光粼粼、漫天晚霞;只有莫名显得刺眼的、惨白的商场室内灯光。
但是他要面对的选择,却是如此相似。
都有一个他的“朋友”,都有其他的无辜之人。月城林想起,甚至刚刚名嘉真佑也和他打了一通电话,虽然没能说完话就挂断了。
现在看,名嘉真佑那通电话不仅仅是为了故意打断他的跟踪,原来也是“临终”的告别——
如同当年的青森向木。
月城林看向亚麻色头发的少年。
对方的头发有些凌乱,帽子落在一边,精致的脸显得虚弱而苍白,但是却又显得很坚强,一双圆眼睛怔怔地看着月城林,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什么。
那个口型是“别……”
大约是,别选我。
这一刻,月城林的心猛地冷下来。他忽然从眼前的场景抽离出来,当年看着水边餐厅爆炸时的心情,又再次浮现起来。
“又是这样吗?”月城林在心里道,“让我放弃他,然后又为此而悲伤难过?嗯,还有漫画论坛,又可以多一个让读者们记忆深刻的角色。”
有了白月光,还可以增添一枚朱砂痣。
月城林想起名嘉真佑最后的电话。对方是为了送给他礼物,才会到这家珠宝店里来的。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时,青年的声音是那样活泼与期待。
从这个视角看起来,如果不是为了月城林,侦探同学不会被卷入这场灾难,不会面临这样的风险。
可是偏偏为了他,转眼之间门,物是人非。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对月城林来说,确实足够痛吧?
更何况,在其他人心中,月城林已经为了类似的理由失去过一次“朋友”。如果一切都是名嘉真佑的安排,故意再次营造出这样的场景,那就是为了撕开他的伤疤,再狠狠地朝心里添上一刀,非要他流出淋漓的血。
月城林一直注意到,名嘉真佑似乎还在护着口袋里的什么东西。随着他偶尔瑟缩颤抖的动作,露出来一点银色和蓝色的闪光。
是名嘉真佑说起的,那件要送给他的“礼物”吗?
多令人感动。
又叫人愧疚。
系统一时间门也有点缄默。
系统不能讨论有关参赛者的内容,这样可能会无意承认了对方的参赛者身份,属于违规行为。
【系统:冷静些,月城。】最后系统这样说道。
“我很冷静,”月城林说道,“只是我暂时没时间门和他对戏。”
周围还有其他不该作为陪葬的无辜之人,还有炸/弹的威胁没有解除。
月城林虽然心里似乎想了很多,实际上时间门也不过是转瞬之间门。
月城林冷眼看着,名嘉真佑再一次张开嘴,就要说出那三个字,说出他的台词——
“要,要不,就让未成年的孩子先走吧?”
微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而名嘉真佑的话才刚刚吐出了一个气音,就哽在了喉咙里。
月城林有些诧异,看向说话人。
绿眼睛的少年也惊讶地扭过头。
开口的人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是一个走在人群里,都不会引起多少人注意的路人。
见到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聚集到他身上,这个中年男人说话更结巴了:“我,我就是看他还是个孩子……我没事,我能再坚持一会儿的。我相信你,警官。就是真的出事,我,我也不怪你。”
能看出来,中年男人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才说这句话的。他也在发抖,他也怕死,但是他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名嘉真佑脸色却微不可查地变了一下。
相似的台词,第一个说和第二个说,给人的印象深刻程度是不一样的。
名嘉真佑顿了顿,才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着月城林,说出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我也没事的,我不怕,先救其他人吧……警官。”
月城林深深看了名嘉真佑一眼,又看向那个中年男人。心里那种烦闷的感觉,忽然消散了一些。
至少那一句“先让孩子走”,是出于宝贵的真心。
月城林轻轻吸了口气,看向旁边似乎在看好戏的劫匪,还有他手里的引爆器。
“系统,其实这不是一个几选一的选择题,”月城林在心里对系统说,“生命不应该被选择,我会尽力保护所有人。”
————
看到月城林扫了一眼人质们后,又朝自己看过来,高个劫匪一边讽笑,一边去拎苏玳的衣领:“选好了吗,警官?你们决定让他走?哈哈,真是令人感动的谦让啊。但是——”
高个劫匪呼吸把声音拖长了一些,才继续道:“但是,我是不会放他走的。”
见到众人脸色纷纷变化,尤其是苏玳脸色一白,高个劫匪才哼了一声:“因为我讨厌这个人,这个不行,换一个。”
“中村先生,”月城林换上了有些无奈的语气,“我是带着诚意来和你沟通的,车子已经在准备了,希望你也是有诚意的。”
“啧,”高个劫匪发出不满的声音,“只有这个不行,其他都可以。”
月城林声音顿了顿,他目光落在劫匪的手上。
在劫匪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手用力太久,是会脱力的。
这时,耳机里传来了后方警察快速的声音:“干扰仪到了,月城警官,全频段信号干扰仪确实有些大,恐怕瞒不过劫匪的眼睛。还有一个便携版,可以试试能不能送过去。”
“便携版干扰仪的作用范围比较小,必须送到炸/弹旁边才行。您能再拖延一下时间门,想办法把东西送过去吗?”
后方的警察也知道,现在每过一分钟,站在最前面的月城林都要面临着巨大的风险,因此提出要求的声音也有些抖。
月城林倒是神色不变。
“既然这样,我可以送点药和医疗设备过来吗?”月城林语气自然地对劫匪说道,“我看这位阿婆的情况实在不太好。”
人质中的那位老人,正不停发抖,浑身冷汗,嘴唇发绀,几乎昏厥的样子,看起来心脏有些问题。
高个劫匪愣了一下,扭头看去,发现老人的状态确实很差,不由得皱起了眉。
如果这个人质真的死在这里……
“行,”高个劫匪不耐烦地说道,“别耍小动作。”
看到这一步进展顺利,耳机里传来呼出一口气的声音。
月城林点点头,正要示意其他警察把“医疗设备”送过来,忽然被打断了。
旁边的矮个劫匪阴沉地说道:“不行!”
耳机里传来一阵微微的慌乱声,后面的警察差点骂出口。
面对突然反悔的劫匪,月城林依旧表情不乱,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道:“我是来帮你们的,车子已经找到了,你可以给我们一些信任。其实,你们也不希望看到人质疾病发作,不是吗?”
月城林说话平心静气、不急不恼,总是有一种让人不自觉信服、亲近的感觉。
矮个劫匪哼了一声,态度也平和了一些:“不是要放走一个人吗?这样,就让她走吧。”
闻言,月城林点点头:“这样也可以。不过这位阿婆看起来实在不太好,应该是不能自己走动了,这……能不能让医生去把她扶过来?”
刚刚已经屡次三番拒绝了月城林的要求,这次劫匪倒也没有再为难。
“可以,但是只能你来,”矮个劫匪警惕道,“而且不能带任何设备。”
看来干扰仪是带不过去了。后面的警察开始紧急商议其他方案。
“好。”月城林说道,示意自己已经脱去外套、挽起衣袖,“我身上什么也没有。”
矮个劫匪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说道:“你过来的时候,必须带上手铐。”
月城林没有犹豫,点点头,示意远处后方的警察给他拿一副手铐来。
“让他们扔过来,不要靠近。”矮个劫匪说道。
一名警察跑近了一些,眼神中带着隐隐的担忧,停在安全距离之外,把手铐扔过来。
月城林接住手铐,干脆利落地扣在自己的手腕上,把双手拷在身前。
然后他当着劫匪的面,把钥匙扔在一边的地上。
矮个劫匪终于满意,示意高个劫匪把老人手上的绳子解开。
老人果然已经走不动路,甚至颤抖地站不起来。
高个劫匪不耐烦地把老人往外推了推,觉得沉。他一只手拿着引/爆/器,单手也懒得用力,直接对月城林道:“你过来吧。”
月城林稳步向前走去,距离劫匪越来越近。
系统意识到了月城林想要做的事。
【系统:等等,你知道风险——对方两个人,有枪,你被拷住,根本没办法应对——】
月城林全神贯注,没有回答。
耳机里也不知何时已经静下来。
他在老人身边停下,高个劫匪在旁边警惕地盯着他。
月城林弯下腰,看起来似乎是想去扶起老人。然而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却猛地调转方向,扑向劫匪的方向!
他没有看别的任何方向,没有去管劫匪指向自己的枪/口。
他双手受限,只能做一个动作,他也只做了一个动作——
在高个劫匪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握住劫匪的左手,死死抓紧那一枚松发式引/爆/器,顺势把人压在地上。
劫匪来不及应对,仰面倒下,右手的枪/械脱手。月城林单膝跪地,把劫匪的左手压紧。
身后其他人质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然后耳边炸起三声枪响。
月城林没有松手。
一阵剧痛从腰部传来。
血花炸开,有月城林的,有劫匪的,汇聚在一起往下流。从腰腹,滴落手腕,染红了银色的手铐,流淌过蓝宝石尾戒,最后顺着指缝,浸湿那枚被死死抓住的引/爆/器。
月城林依旧没有松手。
那三声枪响来自不同的方向。
一枪来自未知的方向,击中矮个劫匪,是最快的一枪,应该来自一位狙击手。
一枪来自风见裕也,击中人质中突然暴起、试图扑向月城林的安保人员。
一枪来自矮个劫匪,他原本瞄准了月城林的胸口,但是突如其来的未知子弹让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枪法也失了准头,只擦着月城林的腰侧而过。
月城林觉得眼前有些发黑,但是他没有晕过去,手上的力度也没有放松。在一阵恍惚中,有人冲到他身边,接替他按住了引/爆/器。
还有人冲过去拿起了背包炸/弹,装进防爆罐里,快速运走。
月城林被人扶住,他半闭上眼睛。疼痛和失血让他有些打颤——
他记得自己扔掉的外套里有随身携带的止痛针剂。这是这些年里养成的习惯。但是他现在没有力气去取。
云居如果在的话,应该知道他这个习惯吧?
头有点晕,疼得发懵。月城林感觉到有人一边骂着什么,一边把注射液推进他的身体。药效开始发作,疼痛好像减轻了一些。
唉,应该是云居在骂他。
月城林想到系统刚才的话。
他没力气说话,但还好和系统交流不需要张嘴。
“我敢过去,因为我的背后还有其他人。”月城林在心里道,“而且他们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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