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寝宫。
正值未时,金乌高悬,温暖柔和的日光洒下,将整座庭院染成灿漫的金黄色。傅寄秋走至拱门前,足下突然顿住。
庭院中。
摇椅嘎吱嘎吱响,被人放至最平,靠背带了点儿微微弯曲的弧度。少年躺在上面,单脚踏着前方的石凳,悠闲随着摇椅前后晃悠。
他的上半张脸盖着一片翠绿的阔叶,阔叶边缘也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溜着丝丝金边,似是心情愉悦,阔叶下好看的薄唇轻挑起,在笑。
仿佛回到了年少时,最无忧无虑的那段时光。
那个时候还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画面美好到傅寄秋甚至不想将其打破。
“尊上……尊上……”后方传来小声呼唤,千面靠近时就没再喊叫了。
他心中万分惊奇,谁能想到一封信书写过程不过十分钟的信,居然就将尊上唤了过来。
小心翼翼靠近傅寄秋,千面提醒道:“您的身上还有血迹。”
傅寄秋垂眼看手,表情不变。
窄袖遮掩之下有数道鲜明的血痕,都是他为了压制心魔划下的。
现在仅仅只是靠近连星茗,心魔就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傅寄秋抿唇垂下掌,问道:“他这三日可有水土不服?”
“没有。”千面诚实道:“小公子来的第一日,听说底下的人念着他是位琴修,自发从库中取了数柄高阶法琴献给他。谁知他一看到排成一列的法琴,就大惊失色,道了数声谢之后,捂住眼睛请我们赶紧端走。”
“这几日闲来无事,也不过是四处走走逛逛,或是晒太阳。看起来心情佳宜。”
傅寄秋又问:“可有异常与难处?”
千面瞬间就想起了方才连星茗在主殿门口摔的那一跤——被小石头给绊倒了。
连掌心的皮都没有擦破,这种小事应该不用禀明吧?不然显得他堂堂千面很事儿逼。
千面心里不太确定,垂首恭敬道:“小公子一切安好。”
簌簌——
簌簌——
微风卷过落叶,拱门处传来“啪嗒”一声。竖在拱门边的杨柳树仿佛都看不下去了,兀自断了一根,伴着一声闷响落在地上。躺椅上的连星茗若有所感立即坐起,摘去面上的翠绿阔叶。
转眼看向拱门——
千面形单影只,尴尬冲他笑了一下,冷汗暗暗流。
连星茗身子侧歪了一下,向他身后看去,似在寻找着什么。
“……”
千面脸上的笑更尴尬了。
连星茗问:“你一个人来的吗?”
千面道:“是。”
连星茗:“……哦。”
连星茗站起身,也不晒太阳了,转身往房间里走。千面一看就知道坏了,连忙快走几步追了上来,喊道:“属下将您的信递给尊上了!”
连星茗掌心扣门,顿了一下,
还是用了点力道推开门,偏眸问:“然后呢?”
“尊上说想要一齐将近后期事务全部处理完毕,而后……”说到这里,千面抬头看了眼连星茗,才满心复杂继续道:“请您伴他同游。”
说的是“请你陪我玩儿”。
而不是“我会陪你玩儿”。
这里面是有巨大差别的,连星茗哑然几秒钟,笑了一声。
千面见他笑了,心里头才松了口气。
“那您……?”
连星茗弯唇,矜持笑道:“劳烦你替我同他说一声,我考虑一下吧。”
千面躬身行礼,“是,是!”
走出寝宫时,他满心裂开,谁曾想在仅仅半个月以前,他还觉着这少年对于魔宫来说很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可是现在他总算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位恐怕是要当魔尊夫人的呀!
“之前不是还要迎摇光仙尊的嘛,这位又是怎么一回事……”千面疑惑向后看了好几眼,摇头喃喃自语:“诶,摇光仙尊不也是位琴修嘛?尊上喜欢的类型原来是琴修吗?”
算了算了。
尊上的事情他从来都不懂,也看不透。
他还是专心当好他这个传话筒吧!
另一边。
连星茗走进屋子里,将房门关好,坐到桌边一脸严肃看着玉佩。
[你给我分析一下。]
系统道:[嚯,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来了吗?]
[……]
[分析啥啊?]
连星茗道:[是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我让他不必来见我,结果他居然真没来。]
系统喷笑出声。
连星茗困惑,[你笑什么?]
系统笑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你小时候。你私自出蓬莱仙岛,你师兄把你抓了个正着,还抓了好几次,你每次都要对他的表情动作做各种阅读理解,自己都能把自己急死。]
说罢,系统颇为感叹:[真怀念啊。]
连星茗道:[我目前尚健在,你可以不用怀念我。]他转言又道:[我要不要再暗示一下?]
系统:[你别暗示了,你直接明示吧。]
[细说。]
系统出主意道:[他舍得不来找你,不正常。要么是真有事,要么就是真的忙,也可能想攒出一个连贯性的时间再来找你。这样,你明天再去见他一下,看他给不给你见,给的话再说,不给的话那就是他藏着事儿!]
连星茗抬手撑着下颚,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
系统:[???]
连星茗笑道:[今天去找他,进不去,明天情况会有变化吗?不会的。这方面我母后有经验,每当父皇忙于公务不知劳逸结合时——]
[怎么?]
[母后就要装病,让他自己来找!我从小就看母后装病,学不成十分像,八分是有的。]
系统笑出声,[诶我发现你现在比前几年要聪
明点儿,都会用套路了。]
连星茗道:[耳濡目染数载,我本就会,只是过去不想用,也想不起来要用。]
[现在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啦?]
连星茗正要笑着说“再讲就扣你一天阳光”,突然面色微变打了个寒颤。
系统愣住:[你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有点儿冷。]连星茗搓了搓手臂起身,探身出去将打开的窗户关上了,回来到凳子上出神坐了会儿,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叠厚厚绒被,铺到本就有一层薄被的床上。
系统都看惊了,[宝贝,现在是春天。]
连星茗摇头:[冷。许是倒春寒吧。]
说着他就像是春困秋乏,说着要“小眠片刻”,裹着被子就躺下了,连外袍都没褪去。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金乌下山时,他又像是冷意过去,半梦半醒间觉着热,将绒被给掀开了。
哐当——
窗边微响,有人拿石子砸窗。
连星茗沉沉闭眼,动也未动。
哐当——
哐当——
石子像细雨。
系统忍无可忍出声唤道:[你醒醒!]
连星茗还是没动,睡得十分沉。
窗外人像是也忍无可忍了,石子歇了片刻,窗台被人微微抬起。裴子烨钻进来时,直接团了团灵力砸到了被子上,连星茗被砸得一震,睁开眼睛就立即要在枕边摸荧惑。
摸了几秒钟什么也没有摸到,他偏头看向裴子烨,又沉默转眼看了下大开的窗台。
多年过去,这人还是不走正门。
“……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长眼睛?走窗户啊。”裴子烨喷道:“你几天没睡觉了,我在外面拿石子砸窗,花盆里的石子砸完了你都没醒,真能睡。”
“……”
连星茗开门见山道:“有事?”
裴子烨走近,眉头紧皱打量着连星茗,不放心问:“傅寄秋没对你做什么吧?”
连星茗坐起穿鞋,茫然抬头道:“啊?”
屋外好像有响动,裴子烨快步走到门边,谨慎听了片刻,才发现是鸟雀。他转身走了回来,攥住连星茗的手臂将其从床上带起,道:“走!我带个人逃出魔宫应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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