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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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不知道是谁在吞咽口水,打破了僵持的局面。

“白羿……”

连星茗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有些艰涩。

是该艰涩的。

印象中的白羿还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眼角眉梢俊逸洒脱,孩子气又顽皮。几年的战事让他褪去青涩,气势变得沉稳了许多,最后一次见面时,白羿成熟得不像话,与连星茗明明年纪相仿,却像是隔了一辈。

连星茗是没有见过密密匝匝的刀光剑雨的,可白羿见过,他无数次在日落之时看见漫天彻地的尸首,又无数次在黎明之际从蜂攒蚁聚的骸骨中摇摇晃晃站起,将铭刻在骨血之中的战旗从废墟中挖出,含着泪将它插在血水泥泞上。

一次又一次,爱国的灵魂被残暴地击碎,信念被敌人踏到泥中践踏,一次又一次。

直到死亡。

死亡会是终点吗?

看起来不是。

如今战事已结束多年,白羿却仍然被困在厚重的战甲之中,拖着足足二十公斤之重的盔甲在失落之地独自徘徊。他的面容与从前无异,依旧年轻,依旧俊俏不凡,可是他的眼底却没有半点儿少年人的神光,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暮年之人,薄薄的眼皮没什么气力,想要掀起来注视人,都仿佛要耗光他全身的力气。

垂着眼端详夜明珠片刻,白羿手腕一扬,将夜明珠扔到一米开外。

他直接忽视了面前的连星茗,与之擦肩而过,抬步往裴子烨的方向走过去。

“……喂。”裴子烨倒退三步,拔剑冲白羿道:“你再过来我就要动手了。”

白羿像是被剑光惊扰到,足尖猛地一顿,厚重的盔甲声也随之凝滞,呼吸粗重了些。

连星茗见状低喝道:“裴子烨,收剑!”

裴子烨没收剑,视线一瞬不瞬警惕盯着白羿,冲连星茗说:“你说的倒是轻松。他现在神志不清,看着不太正常。”

连星茗嘴唇动了动。

这话不可否认,白羿看起来的确不太正常。像一只感官先行于理智的野兽,无法与人对话,也不能理解旁人话语中的含义。在连星茗与裴子烨对话的时候,白羿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皱眉注视着裴子烨手中正滴血的野山鸡。

他又向前踏出一步。

裴子烨若有所感,立即把野山鸡丢到了李虚云面前,叫嚷:“假和尚,想想办法超度他!”

“……”

“……”

李虚云看着突然转换方向冲着自己来的白羿,眉目中流露出一丝不忍与唏嘘。

生前是出身于权贵世家的傲气将军。

死后……死后像一只追着骨头跑的丧门犬,竟被一只野山鸡吊着走。

“小僧别无他法。”

裴子烨一听,梗了一瞬,心道早知道就把野山鸡扔给傅寄秋了,让傅寄秋处理这个烂摊子。刚想到这里,那边的白羿已经来到了野山鸡面前,蹲下/身。

看到这里即便是裴子烨心尖都狠狠惊吓跳动了一瞬,生怕白羿抓起血淋淋的野山鸡,埋首进去大快朵颐。

好在白羿只是皱眉端详了几秒钟,又重新站起来。他的动作一直都很迟缓,在修仙者的眼中仿佛慢动作,见状,在经历了最初的紧张后,在场所有人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都大意放松了。

因此等白羿猛地调转方向冲向连星茗时,所有人都反应不及,只能瞠目结舌看着白羿以凡人无法企及的速度,眨眼之间就来到了连星茗的面前。

“!!!”裴子烨刚入剑鞘的剑再一次拔了出来,惊疑不定:“偷袭?!”

傅寄秋一直站在连星茗的右侧,在白羿冲连星茗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就在空中截住了白羿的手腕。

怎知白羿根本就不惧,右手被傅寄秋抓着,左手飞速袭向连星茗。

有那么一瞬间,连星茗险些以为白羿要冲着他的脖子来,谁知道定睛一看,白羿的手停在他的头顶上方。

这是在干什么?

咔擦——

骨头被扭断的声音。

白羿左手抓着连星茗头顶的发冠,右手不管不顾要继续往前,被傅寄秋强劲的力道折断,瞬间耷拉下去。

傅寄秋也没有料到白羿骨头这么脆,面色微变松开了手掌。

下一秒白羿的一只手停在连星茗的发冠上,另一只手伸向连星茗的腰间,后者只觉得头皮一痛,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甩在地上。

“啊——”

众人慌张向他这个方向围拢上来,连星茗在人群的缝隙之中,瞧见白羿迅速逃了。

“他奶奶的!”裴子烨骂了一声,拔剑想追,但黑灯瞎火的他连白羿往哪个方向逃都没看清楚。追出几步后,他无奈返回。

“刚刚怎么回事?”

连星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稀里糊涂被傅寄秋抱了起来,垂眼时看见散落在肩头的墨发。

他后知后觉摸了摸头顶,茫然又哑然靠着傅寄秋,说:“我发冠呢?”

傅寄秋道:“白羿取走了。”

他抬头:“啊?”

裴子烨也:“哈?”

裴子烨有一万句话想要吐槽,涂丙先他一步开口,跳了过来大为震惊说:“你们修仙的人管刚刚那个叫‘取’吗?我们凡人管这个叫抢!”

裴子烨难以置信,李虚云也拾起夜明珠在地上寻了片刻,发觉地上没有落下什么,他说:“白羿将军确实取走了施主的发冠。”

涂丙更正:“抢!是抢走了!”

裴子烨怀疑人生:“不是,等等,等一下。他为什么要抢你的发冠,你戴的那个很值钱?”

就算很值钱,也远远不及连星茗腰间的乾坤袋。更何况那发冠也不值钱,是连星茗在街边随便买的,看着模样合适就买下了。

他正要回话,之前离去的两名官兵去而复返,见到坑洞前站着一堆人,呵斥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涂丙瞬间像

看见了亲娘,手舞足蹈跑过去,兴奋大声道:“官爷,我们刚刚看见了兵人铠甲!亲眼所见,他就这么被野山鸡的血引了出来,然后……然后……呃,他把我们这边一个人的发冠抢走了……”

说着说着,涂丙声音越来越小,明明是实话却越说越心虚。两名官民怀疑看着他,脸上就差写上四个大字了——你神经啊。

“怎么可能。”官兵道。

这边,李虚云问:“施主,你的乾坤袋还在吗?”

连星茗什么也看不见,撑着傅寄秋的手臂,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还在。”

他又听见系统绝望的声音:[我怎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

[你看看我还在不在。]

连星茗又摸向腰间悬挂玉佩的地方,脸上一片空白道:“我玉佩也没了。”

“……”

“……”

裴子烨道:“他干嘛打劫你。”

连星茗:“……”

裴子烨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犹豫几秒钟还是忍不住压低声音偷偷问:“白羿以前该不会老抢你东西吧?人不清醒了,臭毛病还在。”

连星茗不想跟裴子烨说话。

别说抢他东西了,小时候他总是呆在皇宫里,很难有出皇宫的机会。往往都是白羿在市集中瞧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花大价钱买下来带进皇宫送给他,哄他高兴。

光送出手的东西加起来都足够买下一座灵岛了,怎么可能抢他的啊。

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一旁的傅寄秋取出几枚簪子,垂目看了几秒钟,从中挑出一枚将连星茗散落的墨发簪起。簪子是镂空白玉样式,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微光,不是傅寄秋平日里会戴的款式。

倒像是提前为连星茗准备好的。

裴子烨看这人抬手就取出几枚发簪,嘴唇抽搐一瞬,抱着剑眼不见为净。

堂堂剑修。

怎么乾坤袋里带了这么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啊,真不嫌占地方!

众人对话的间隙,涂丙将两名官兵引到杂草丛前,指着地面上的脚印说:“你们看,这是兵人铠甲留下的脚印,我就说它存在吧。”

左边的官兵摸了摸下巴,说:“这看起来不太像人类的脚印啊。”

涂丙瞪眼:“因为他穿着盔甲啊,脚印比人的靴子要大一些,但你们仔细看这形状……”

右边的官兵说:“诶,像老虎的脚印!”

涂丙:“什么……”

左边官兵一拍掌,说:“林中竟有老虎,这可不是件小事。诸位公子,请随我到城中客栈暂且休息一夜,有什么话我们明天讲吧。”

涂丙气急败坏:“你们怎么回事啊!这明明就是兵人铠甲的脚印,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来,你们二人却睁着眼睛说瞎话。”

“行了。”

傅寄秋制止他,“明日再议。”

傅寄秋发话,其他人自然不会再多

说什么。他们一言不发跟着官兵往城中走。

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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