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亲卫哭着来报:“将军,四营...全军覆没。”
自动乱始,南地数次曾有燕王遇险消息传回朔州,朔州领将皆是人心惶惶要求郗琰往南发兵,踏往上京支援燕王。
皆被郗琰劝阻下来。
他也深刻记着王兄吩咐他的话。
王兄曾数次书信往来,提点北境边线严防死守,绝不能叫朝中内乱惹得这群西羌踏入崇山一步。
果不其然,郗珣信中所言一一灵验。
可郗琰纵使早有所觉,仍难以接受这一幕。
他所守护的城池,夜间遭到屠杀抢掠,凶手恶徒却又跑回草原里待着了——
他明明做了充足准备,北境部署重重兵力,可仍是一时不查,叫此地被胡羌糟蹋。
郗琰想起当年王兄镇守北境之时,可曾出过他这般大的差错?
王兄用兵入神,他治下边境各城池虽常有摩擦,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整个大营的士兵都全军覆没!
冰霜雪地里,马儿连续打了几个喷嚏,郗琰眼眸漆黑一片,握拳一捶狠狠捶往面前树桩。
这一捶半分未曾卸下力道,他手背骨节处顿时鲜红一片,血肉破裂。
他身后聚集而来的部下们皆是赤红着眼,叫嚣起来。
“这群龟孙子竟撒腿就跑了,将军!冬日里他们粮草不齐必当支援不足,我们不如立即领兵去追!”
“我们北境之师岂是好欺负的!这群畜生自己王帐都乱着,我们何须怕他们?务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对!血债血偿!”
郗琰面色阴沉,看着这四处尸体推积如山,耳边充斥着城中百姓无助痛苦地哀嚎。
他浑身血液都凝结起来。
少年心性,总是满腔热血嫉恶如仇,可郗珣却从未有如今日这般冷静的时候,任凭耳畔呐喊声震天,部下们接连跪下请出兵。
他望着远处的蒙山。
便是连那些侥幸活下的臣民都跪在了他膝前,大哭着扣头,泪流满面,请将军出兵为城中百姓报仇雪恨。
郗琰只沉默看着,连夜奔波而来浑身汗水,只在外出停留片刻,就要被这呼啸北风凝结在自己面上。
他却丝毫不觉寒冷,沉声道:“派一营补上缺口四处戒严。对侧蒙山之后是密林,道路曲折恐有埋伏,回撤兵力!”
“将军!”
部下们皆是不赞同,一群热血之师,以往跟着燕王身后是如何所向披靡打的西羌哭爹喊娘的?
谁受过这般的窝囊气?
甚至有人埋怨起来,觉得这位二公子不如主君有本事。
人都这般欺辱到了头上,兄弟们伤亡惨重,还不发兵?
四周都是抱怨之声,郗琰却不发一言,仍是只部署兵力严密守着各处城池,不准麾下踏出一步。
此等抱怨只会愈演愈烈,几日功夫甚至百姓都对着北境的大将军纷纷怀疑、不满起来。
更有消息道是王爷早在上京遇难,便是大将军拖着不肯派兵南下前往支援王爷才惹出此祸。
消息愈传愈烈,甚至燕王留在军中的亲信皆被说的心中哀恸,纷纷怀疑起来。
虽郗琰近几年在北境也立下许多功劳,有许多拥趸之臣,奈何如何也不能取代小燕王在众北境臣民心中的地位。
主上无嗣,是否真如传言那般,二公子故意推脱不去支援,想要借着动乱之手谋夺王位不成?
一时间北境军心涣散,民众不安,连几位前军大将都纷纷前来劝说郗琰。
劝说他不能继续防守不作为,请他要么出征南下,要么率兵北上,唯独不能跟个老王八一般缩着头不出壳。
郗琰听完,神色不变,将面前冰凉的半壶茶水喝完,鼻中讪笑一声:“你们都是老将,还用得着我多说一句?如今南地各处混乱,皇帝老子都自身难保,朔州失守了你们告诉我,谁能来襄助!?”
“哪位能来出兵?”
郗琰对着众人,面色发冷:“什么时候都能打,只是如今打不得!告诉他们好好守着北境,近期西羌只怕还会进犯!他们来攻我们便守着,如今兵力必须保全,任何风险之事都不能做。”
中原混战到底也只是内乱。若是面对上羌羯这等狼子野心的异族,便是千万族人的生死存亡。
西羌本就有内乱,如何会这般快速整顿好内务进攻北境?若是真与羯人王廷暗中联合,引诱北境出兵,两族联军到时候必将生灵涂炭。
几位大将听着不由面红耳赤,不敢再多说什么。
可他们能看清形势,愿意相信郗琰,此时却是不是出征的好时机,可其他人呢?
外边可都在传着,二公子暗害王爷,囚禁王妃,意图在这朔州改朝换代!
......
红日坠入山谷,满地素白霜雪都氤氲上了淡淡血色。
一路往北,气候愈发寒凉,蒙山脚下的风,似是裹挟着刀刃,吹唆入面上,冷得发疼。
一路而来,珑月耳边总能充斥着孩童哭声。
无家可归失去父母的孩童赤身裸体,冻的面容青紫瑟瑟发抖,在冰天雪地里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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