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袋里装了她晨起时未抄完的经书,还有从那堆新买的话本里,随便抽出的一本。
装着经书来,是因她虽觉得呆在家中憋闷,但经书还是需尽快抄完,便索性随身带着。
而装了话本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糊里糊涂就装着了,正如她糊里糊涂来到这里。
经书摆上了桌案,却少了笔墨。
韶声不得不与齐朔搭话:“这里可有笔墨?”
齐朔转身看向她:“这里是小姐的宅院。小姐既然找不着,那便是没有。”
韶声抬头,目光触到他的眼睛,立刻又缩了回去。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虽然避着齐朔的眼睛,但仍不妨碍韶声生气。她在家已经受了委屈,齐朔怎么也敢给她甩脸色!她定要好好教训他!人在气头上,自然也来不及想之前的尴尬,故而,气势的确是很足的。
齐朔不语。
韶声看他不再顶嘴,也不和他计较了。
这人死鸭子嘴硬,再纠缠下去,不知何时是头。她大人有大量,暂且放过他。她现在急着要用笔墨抄经。
“紫瑛”,韶声移开目光,转头呼唤外面候着的紫瑛,将自己的荷包递给她:“去置办些笔墨来。”
“好的小姐。”紫瑛领命出门。
剩下韶声与齐朔,二人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紫瑛一时肯定回不来,韶声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事情。
这让她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凝固了。必须要说点什么。
韶声想到了一件算是要紧的事:“你是不是没有钱?”
齐朔仍然不理她,脸色仍然冷淡。
不过韶声并不在乎:“那就是没有钱。你这些天出去了吗?”
“未曾。”齐朔答得干脆。
韶声:“那就好。我不让你出去,你就不许出去。你要听我的。等紫瑛回来,我会让她给你找个小厮,照看你的起居,你缺什么都找他。当然,他也会看着你,不让你出去。”
“齐某带罪之身,自然不会轻易现于人前。小姐大可放心。”齐朔打断了韶声,冷淡的声音里又带了嘲讽。
韶声忽视了他的不悦,听到肯定的回答,便放下心来:“行吧。”
一桩事了结,紫瑛还未回,二人又回到了相对无言的局面。
韶声突然想起了装在书袋里的话本。
正好此时无聊,能翻来看看。
这一翻可不得了。
韶声的脸轰的一下,涨得通红,啪地就把书重重地合上了。
那书局的伙计,给她拿错了书,不是话本,是妇人出嫁前看的避火图!
这让她连回头理论都不便。闺中小姐与书商纠缠春宫图册,成何体统!韶声只能吃下这份闷亏。
奸商!奸商!这书局怎么做的生意!怎么不倒闭!
韶声越想越气。
抬头又看见对面站着的齐朔。这人必然将她的窘态全看了去!他怎么不是个瞎子啊!
韶声恶向胆边生:“看什么看!好笑吗?”
虽然齐朔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淡,并未露出一丁点笑意。但韶声就是认定了,他必然在心里嘲笑自己。她要重新树立自己作为主人的威严。
“有空笑,没空伺候人吗?”韶声的火气上来,之前的尴尬全抛在脑后了。
她又想起来时,好声好气地问有无笔墨,齐朔却不情不愿地出言讥讽。
还是要计较的!既然自己受了气,就要好好发泄出去!
韶声起身,伸手用力地推搡齐朔:“不想做家奴,总该报答本小姐对你的救命之恩!给你看大夫的诊金,抓药的花费,都是我出的钱!”
齐朔没料到她突然发难,一时站立不问,踉跄几下,跌坐在韶声旁边的绣凳上。
韶声见他没倒,抬脚又朝着补踢过去。脚伸出去一半,突然改了主意。
“给本小姐捶腿!”韶声将双脚都搭在齐朔的大腿上。
“听不到吗?”她催促。
“是。”齐朔竟真柔顺地低下头,认认真真地伸出手,要为她揉捏小腿。
“你!”韶声见他来真的,立时惊叫起来。
此时轮到她慌张无措。
在齐朔触碰到她之时,她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方才春宫册里的内容,连忙将腿缩回了裙摆之中。
一收一放之间,露出一点圆润的脚踝。苍白的肌肤被羞恼染得粉红一片。
她本意是找个由头,羞辱齐朔一番。她以为,强迫他伺候自己这个没见识的女子,他定然恼羞成怒。如此,她便更有理由发泄了。
没成想,这人如此孟浪,丝毫不顾男女大防,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这种话,她想骂又不好意思骂出口,一股气堵在心里。
齐朔收住手,环抱双臂,真正地笑了。
嘴角翘起冷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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