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的雅集办得很热闹。
只是柳大夫人当真没准韶声出席。
她被母亲遣来的几个嬷嬷婢女,紧紧地看在自己的院子中,一步也不许她乱走。只等柳大爷书房那边传来消息,才准韶声起身。
梅允慈前几日来探柳韶言的病,柳大夫人送了帖子给她,邀请她来赴宴。
因柳韶言的缘故,她很少来柳府走动。不过一想到这雅集是柳韶言的相亲宴,梅允慈便打着看乐子的主意来了。她倒要看看,这捧高踩低,背弃婚约的所谓清高才女,这时候该怎么表演。
一入席,梅允慈便向伺候的婢女打听:“你家二小姐呢?劳烦把她请来。”她要把韶声招来,探听些消息。
这是柳家的宴会,主角是柳韶言。来这里的姑娘们,都与柳韶言交好,她一个都不对付。她的其余跟班,柳府要迁就柳韶言的面子,素来不会被邀请,因此只有柳二,能做她的出气筒。
婢子却面有难色:“二小姐身体抱恙,今日不便见客。”
梅允慈一下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上回她来柳家探病,柳韶言故意告诉她,说柳二要相看的人乃是柳大爷的同僚,约在书房相见。可她没想到的是,柳二这窝囊废,连在这雅集上露面的资格都无。柳家人嫌柳二丢人,这等丑事,柳韶言竟还明里暗里地透给自己?
梅允慈挥挥手让婢女走开:”知道了,你下去吧。“
本想把柳二招来,让她出头去给柳韶言使些绊子。来之前她觉得在柳府,柳二总该派上用场了。再怎么说,她也是柳府正经的嫡出小姐。没成想,这废物当真没用!
虽此计不能成,但她也有替代的方法。
她准备把柳二强拖出来,让宾客们看看,柳家是如何为了这位贤名远扬的三小姐,冷待府里正经二小姐的。
宴过三巡,梅允慈趁人不注意,离席而去。
她去了韶声的院子。
行至一半,梅允慈便撞见了韶声。
她正与一名年轻男子交谈。
男子身着布袍蕴衣,但气质朗然,眉目端正,行止间不卑不亢。
韶声身后虽有下人跟随,但于梅允慈而言,这仍然算得上是一桩秘事。
况且,她也好奇,这柳二是如何与这男子遇上的。毕竟前几日,柳韶言告诉她,柳二今日要相看之人,都是年长者,现下突然冒出来个年轻人,不由得她不好奇。
她可不要撞破了。
便率自己身后的几名婢女,一道躲到旁边的假山后,偷偷观察前方二人动静。
只见那青年向韶声揖过一礼:“这位小姐,请问前院如何去?小生乃府上宾客,只是今日宴会上贪杯,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便想着出来走走,一时不慎,便在此处迷路了。不知可否劳烦小姐,为某指点一二。”
韶声此时正从柳大爷的书房往回走。
忽然被人拦下问路,一时显得有些发懵:“啊?哦,从右边这条路一直走,过一道风雨桥,再穿过前方月洞门,就到了。”
说完,便继续向前走。方才对话时,不记得行礼,现在要走了,也不记得行礼。
青年却还有话说:“恕小生冒昧,敢问小姐是否府中的二小姐?“
韶声还未开口,柳大夫人派给她的嬷嬷便抢着回:”这位公子,光天化日之下,与我们府中未出阁的姑娘拉拉扯扯,有损姑娘清白,还请公子避嫌。“
青年却不理会这多嘴的嬷嬷,又向韶声郑重行礼:”小生姓何,名泽生,表字施霖,江州人士,现正在国子监进学。家中高堂早逝,资财虽不丰,但人口简单。”
“啊?哦,我是。是柳二小姐。”韶声有些走神。她直愣愣地看向面前青年——身形高挑,面容清秀,周身还有一股寒门学子难得的,拙朴豁达之气。
方才她在父亲的书房中,与母亲一道,隔着屏风,见了几位要相看的男子,皆是年长却有官身之人。父亲原打算叫她出面一叙,却被母亲拒绝了。母亲怕她礼数有亏,于书房中几位大人面前露了怯。韶声便只看过几眼,便告辞离去了。
那几位大人,稳重有余,却毕竟年长,容貌与面前的年轻郎君相比,实在不如。
且韶声也清楚,嫁与其中任何一人,都是去做续弦,是不可能有话本之中所说的郎情妾意,花前月下之类种种——她这几日,已经看完了上回紫瑛买来的所有话本。
净写些假的东西出来骗钱!真是黑了心肝了!
韶声迁怒于话本。
可此时见到的,这位端正的青年,与父亲书房里的男子,有着强烈的反差。
韶声的心不禁砰砰跳了起来。
“二小姐!”嬷嬷颇为严厉地责怪韶声。
那青年,也就是何泽生,替韶声开口:“我与小姐身直行正,众目睽睽之下,不过是互通名姓,却被你胡乱攀咬。你这老妇三番五次与我搭话,是否也算是污了我读书人的清白?我是否也要请你去见官呢?”
何泽生辩得这嬷嬷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小姐,小生暂且告辞,日后再择机拜见令尊。”何泽生最后向韶声行过第三礼,算作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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