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说了,人不如狗。”齐朔移开了脸,“城中动荡,小姐今日已亲历两次。千万记得注意安全,不要乱跑。“
韶声抬头看他。
他只有一双眼睛,避也不避地盯着她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仅没有韶声预想中恶作剧得逞后,阴阳怪气的嘲讽神色,连他习惯的假笑都没有。
他立在那里,就仿佛一尊神像,原先糊在身上的,拙劣的泥胎彩漆因年岁久远,边角出现破损。
从破损的一角里,微微露出了卸去一切后,真正的浩然威势。
”好、好吧。“韶声的声气,不知不觉地弱了下去,”你在医馆说过,我已经知道了。“
二人便如此到了城南的宅院。
紫瑛与张大,早早站在韶声马车旁候着了。
紫瑛的眼下还有哭过未消去的红肿。
她朝着韶声的方向,小跑过来,对着齐朔福身,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激动:“多谢元贞公子,多谢元贞公子救命之恩!”
韶声虽遭逢同样的险境,此时却颇有大家风范,镇定地拍拍紫瑛的手:“好了,事情既已有惊无险地过去,便不要想太多。”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齐朔:“你不要忘了抄经赎罪!”
虽经过了路上乞儿的插曲,她却仍未忘记齐朔不敬佛祖的过错。
交代完抄经之事,她这才上了马车,带着紫瑛与张大,一起向柳府去了。
韶声走后,齐朔却没闲着。
他支开元宝,让他去厨房催饭,说自己有些事出门。若是饭好了还没回,便放在火上热着,等他回来一道用。
说完,则从后门出了院子。
元宝乖觉地点头:“是,公子!”
也不问为什么。
院外有几位粗布短打的强壮汉子,腰间皆佩朴刀。看上去已等候齐朔多时了。
见他出了门,领头的汉子连忙迎上来,抱拳行礼,言语间十分恭敬:“元先生,我们已经按照吩咐,将人绑了起来。”
这汉子与其余人不同,身量不高,但形容却精瘦灵巧。
“辛苦吴兄,也辛苦诸位了。”齐朔斯斯文文地回以一礼,周身皆绕着一种令人亲近的气质,一点架子也无,“之后还要麻烦吴兄,继续盯着礼部侍中柳家,尤其是柳家二小姐。若有异动,便同今天一样报与我,不必经过元宝。”
他口中的吴兄,便是这名矮小精悍的领头汉子。姓吴名移。
行完礼,齐朔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板,往每位汉子的手中都塞了几枚:“元贞囊中羞涩,只得这些铜板,若各位大哥不嫌,可拿去沽酒喝。”
齐朔嘴上说着钱不多,但每人所得,都不算是小数目,切四两牛肉就半斤酒,是绰绰有余。
汉子们当然连声称谢:”元先生太客气了!“
收了铜板,吴移又开口问:“先生之后打算怎么做?”
“劳烦诸位,先带我去看看他吧。”齐朔答。
“好,先生请。”吴移揖身伸手,请齐朔先行。
几人皆拣着僻静的小路走,避开人。
曲曲绕绕几番,终于到了城边一座废弃的荒宅。
荒宅门口,另有几名壮汉守着。
齐朔掸掸袍子上的灰尘,跨过门槛,领头进了门。
——里面五花大绑地扔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手脚皆被粗麻绳牢牢捆着,动弹不得,头上套着麻袋,不叫他眼睛能看见;嘴巴里也塞着麻布,不叫他发出一点声音。
虽在如此情状下,看不清脸,但仍不难辨认出,此人竟是韶声心心念念的何泽生!
齐朔静静地立着,歪着头,细细地上下打量着他。
“把他送回去盯着。过几天会有人送他一笔不菲之财。取了财,便照原计划行事。”齐朔背向着同来的汉子,吩咐道。
他动也未动,连眼珠子也不动。
宛若一尊白玉像。
日光透过衰朽的门窗照进来,照在他身上,仿佛将这间布满尘土的破屋,都映得光彩了起来。
若是韶声能在,估计又要红着脸不敢直视,或是情绪上头,斥他花枝招展,不知演给谁看。
“是,元先生。”汉子们顺从地对着他的背影行礼。
“唔唔唔!”
地上的何泽生听见有人声,突然猛烈地弹跳挣动起来。
他的脖子挣得通红,青筋突起,一鼓一鼓地跳动,将地上的灰尘、蛛网、木屑,蹭了满身。
齐朔视若无睹。
他转过身问:“还有别的事吗?”
头领回:“没了。”
齐朔颔首:“好。之后几日,劳烦大家。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在老地方做暗记,元宝会定时去帮忙的。”
交代完,他又同方才在家门口一般,将铜板亲手交给了守在门口的几位,用的也是同样的话术。
“元某这便告辞了。”
“别忘记了,替我将准备好的礼物,拿给宋头领。“
”便说元弟近日琐事缠身,与宋哥哥见得少了,请哥哥见谅。送上薄礼,不成敬意,来日定会提上好酒,登门赔罪。”
齐朔留下话,施施然离开了这座荒宅。
这里的宋头领,是新来京城的流民首领宋士光。
他竟不知是在何时,与宋士光,有了能称兄道弟的交情。
“能为元先生效力,是我等的荣幸。”汉子们的回话,意外的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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