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眉男人盯了兰姑许久,才叫人放开了李天宝,“也罢,三日就三日,这李天宝我就交还给你了,三日后,我要是没有看到三十两……”一字眉男人眼睛猛地瞪得跟虎目相似,一刀砍在竹桌上,直接把竹桌砍成了两半,直把李天宝吓得瘫坐在地。
兰姑也吓得浑身颤了下,却努力维持着冷静。
一字眉男人望向屋门的方向,随后看着兰姑,嘿嘿一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见他们要走,兰姑拍连忙叫住他,“等一下,你们先立个字据,说明你们已经收了我二十两银子,免得你们赖账。”
一字眉男人一听有些不乐,但也没拒绝兰姑。
兰姑连忙进屋取了笔墨纸砚,磨好墨,请王文清帮忙写了字据,让一字眉男人用着李天宝的血摁了个手印。一字眉男人摁完手印后,便领着自己的人风风火火离去了。
人走后,兰姑腿一软,身子不由摇晃了几下,王文清眼尖,连忙扶住了她,“嫂子,没事啊?”
兰姑稳了稳身子,往旁挪了挪,与他拉开些许距离,才道:“没事。”言罢看向瘫坐在地上的李天宝,他脸色白得如同死人,头发身上都被水淋湿了,衣服上沾着他的鲜血,断了两根手指的手被他用衣服包裹着,嘴里不停地呻.吟着,地上还散落着两根断指,触目惊心。
“李天宝,你还不快滚回你家去,还赖在我这做什么?”兰姑呵斥道,然而心中复杂难言。
李天宝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姐,我这手要去看大夫,你再给我点银子吧。”
兰姑那仅剩的一点恻隐之心在他这要钱声中湮灭不见,恨恨地说道:“我身上的钱全部都替你还债了,我哪里还有钱?自己去找点草药止血!你再不滚,那三十两银子休想我替你还,我让你被他们砍死!”
“姐……”李天宝还想哀求几句。
“滚!”兰姑大骂道。
李天宝从来没见过兰姑如此动怒,天宝还等着她替自己还完债,也不敢继续哀求下去。被砍掉了两根手指,李天宝如今怕死兰姑不肯再出那三十两,便站起身准备离去。
只见他的手一离开衣服,那两根断指处立刻又流起血来,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看着惨不忍睹。
兰姑别开眼,突然想起来屋里还有止血的药,是霍钰之前用剩下的,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在李天宝疑惑的目光下,兰姑转身回屋取了药出来,把药递到李天宝手中,冷着脸道:“这是之前用剩下的药,你拿去。”说罢就转身回了屋,不再理会他。
李天宝回头看了眼屋内的人影,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王文清站在廊下片刻,回头看了眼屋内,迟疑了下,才走进屋里。
第一次踏足兰姑的屋子,王文清心跳得有些快,也不敢四处打量,只定定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兰姑,“嫂子,那三十两银子,我可以借给你。”
兰姑伸手抹了下眼睛,看向王文清,
“王兄弟,你坐吧。”
王文清略一犹豫后,才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王文清看见她的眼睛有些红,正要说着安慰的话,兰姑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王兄弟,你不用借我钱,我身上有钱,只是我要不装作艰难一点,李天宝他当真以为我这钱是大风刮来的,以后得天天来找我要。”兰姑与他解释道,说完才转头看他,“财不外露,你露了财,人家就惦记你的钱。”这话是对他说的。
王文清沉吟良久,微笑道:“受教了。”王文清看着她满脸愁容的模样,突然笑不下去了,沉默了会儿,忍不住说道:“嫂子,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看你那弟弟似乎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你辛辛苦苦挣得钱总不能全用来替他还债。”王文清很想帮她,但又无能为力。
兰姑唉声叹气道:“我也没法子,你没听方才那人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母子一日住在这里,就摆脱不了这些人的纠缠。”
王文清闻言心思一动,内心突然升起一荒唐的念头,他想把这念头压下去,然而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嫂子……你要不要随我进京?”王文清小心翼翼地问。
进京?兰姑愕然地看向他,第一个念头也是太荒唐,可是等她细细去想这个问题,心脏狠跳了几下,只因为她想到那个男人也在京城。
“王兄弟,你怎么突然要去京城?”兰姑问。
王文清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觉得她似乎有些心动,心里有些紧张起来,赶忙解释道:“嫂子,你也知道,自从我中了举人之后,日日有人上门求见,我嫌太过吵闹,想着不去早早去京城算了,也好安心地准备明年春闱。嫂子你若怕你弟到时会继续纠缠你要钱,不如随我进京躲避一阵。你放心,我现在身上也有些钱。进京的盘缠和赁房的钱都由我来出。”
“我怎么能全让你出钱呢?”兰姑连忙道,想到霍钰,兰姑浑身突然又有了劲儿,她虽然有霍钰的住址,但兰姑从来没想过要去找他,如今经王文清这么一说,兰姑有些心动起来,她很想再见霍钰一面,他们当初分别得太突然了,让她一直感到有些遗憾,她想弥补这个遗憾,哪怕只是见一面也无妨。“王兄弟,你打算何时进京?”
王文清心中一喜,“随时都行。”
兰姑一听他说随时都行,又有些犹豫起来,“王兄弟,你给我几日时间考虑,可以么?”兰姑毕竟不是他们男人,可以说走就走。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一个乡野村妇,她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外边的人和事是怎样的,单单为了躲避李天宝等人和见霍钰一面,就带着孩子跋山涉水地进京城,这听起来很是疯狂。这要是换在以前,兰姑想都不敢想的。
王文清明白她的顾虑,也没劝说她,点点头,“好,那嫂子你慎重地考虑一下。”
第47章
兰姑最终还是与王文清踏上了去京城的路, 这是兰姑慎重思考之后做下的决定。就在她出发前的几日,赌场的人又带着人来闹了一场, 兰姑替李天宝还上了最后的三十两, 尽管如此,赌场的人把她家里仅剩的两只下蛋母鸡以及厨房里能吃的所有东西全都顺走了,说是息钱, 但事实上兰姑给那五十两银子已经包括息钱,兰姑虽然愤怒,却也不敢和他们理论,只能任由他们扫荡一番后扬长而去。
她身上的一百多两银子,转眼间用去五十两银子, 家中能吃的东西全部都被赌场的人拿走。
她平静的生活每次都是因为李天宝变得一团糟,兰姑不敢想象若她再继续待在牛头村, 李天宝下次会不会还带着赌场的人来向她讨债, 她们母子还会不会有安生日子。兰姑是真怕了,与其继续待在牛头村,不如跟着王文清进京躲避一阵。
那天赌场的人离去之后,兰姑原本有些犹豫的心彻底变坚定了。
王文清在镇上雇了辆马车和一车夫, 花去了不少银子,兰姑不愿意占他的便宜,两人对半分摊,王文清见她执意如此, 就随她心意了。
虽说有个小孩在,但孤男寡女日夜相处在同一马车上, 兰姑仍旧有些不妥,用他们读书人的礼节来讲就是男女授受不亲,有违礼教。兰姑自己是不怎么在意的, 毕竟她一个有孩子的寡妇也没想过再嫁人,且去了京城谁也不认识她,但王文清不同,他还没有娶妻生子,又是青年才俊,去了京城参加会试,到时要是真中了进士,被哪家权贵看中了,要召他为女婿,她岂不是阻碍了他?
有了这层顾虑,兰姑一早便和他说清楚了,两人不论是在路上或者去了京城都以姐弟相称。王文清同意了。
兰姑想,他肯定也是乐意的,他虽然好心带着自己进京避难,但又怎么可能愿意为了她耽误自己的前程?
如今已是深秋时节,车外头,天碧蓝如洗,秋风送爽。
远处一带带雄奇挺拔的山岭峰峦在她面前划过去,层林尽染成深红浅黄的颜色。
马车一路摇摇摆摆地往前而行。
兰姑从出生至今,从未出过远门,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小镇。她第一次踏上一段远途,忐忑的同时又有些兴奋。比她更兴奋的是崽崽,小家伙第一次出远门,一直兴奋得在车上闹腾,一会儿坐这,一会儿坐那,一会儿又掀开车窗帘看外头的风景,兰姑担心她吵到王文清,就把他拽到怀中,不给他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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