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特意挑了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来找调酒师,这个时候酒吧的人流量最少,可以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关注,但也能保证调酒师已经到场,不至于扑空一场。
从一直以来的点到为止的接触中不难看出,调酒师似乎对这份清闲的工作乐在其中。
简直就像个真的调酒师,安室透看着在灯光下神色专注地凿着冰球的男人,心中发出一声嗤笑。
“昨天有些失态了,多谢。”等待中,安室透自然地挑起话题,这也正是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的根本原因。
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跟调酒师打好关系的机会。
越是没人知晓调酒师的背景,就代表这个人越是关键,调酒师越是神秘,他就愈发想要搞清楚这个人在组织里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身份——更何况这个契机还是调酒师亲手送到他手里的,他当然不会任由机会凭白从指缝中溜走。
“举手之劳而已。”神津真司将酒杯轻轻放在波本威士忌面前,琥珀色的酒液包裹着冰球,在灯光下反射出迷蒙的流光,他微笑道:“请慢用。”
“谢谢。”
神津真司看着面前那位笑容富有感染力的客人,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他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看了眼波本威士忌身旁的空位。
“怎么了吗?”安室透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眼神。
“没什么。”神津真司不慌不忙地收回视线,“只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位客人。”
失策了,他略带烦恼地想,出门的时候应该问问苏格兰威士忌需不需要带些其他东西回去的。
安室透唇角的笑容微不可见地平了平,下颌骨边缘的肌肉线条隐隐抽动,他借着端详酒杯的动作自然地垂下头,借此掩藏住自己顷刻之间翻涌上来的情绪。
毫无疑问,过去总是坐在他身侧的另一位客人——苏格兰威士忌。
即使面前的人已经在极力掩饰,但神津真司仍旧从那张面色如常的脸上读出了点儿异样,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昨天波本威士忌提及苏格兰威士忌时的神情,诚恳地致以歉意:“抱歉,波本先生。”
“为什么要道歉?”
坐在吧台前的唯一的客人抬起头,笑容依旧爽朗灿烂,甚至主动将这个话题延伸了下去:“说起来,从昨天起,调酒师先生似乎就表现得对苏格兰格外在意。”
话刚一说出口安室透就暗道不好,在这种敏感时期,把这顶帽子扣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会显得带有针对性且极为尖锐,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补救,调酒师竟然一脸的确如此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我以为波本先生会这么说,就代表你心中其实已经有所判断了。”
对方脸上没来得及掩藏好的诧异让神津真司突然来了点兴趣,他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下,看着对面的人脸上的诧异,调侃道:“这很令人惊讶吗?”
“不。”安室透从容地调整好神色,“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直白地承认。”
“哦?”这次轮到神津真司感到意外了,但是他的神情依然坦然,声音不急不缓,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是想得到问题的答案,“这有什么问题吗?”
“苏格兰威士忌是卧底,或多或少还是要避避嫌的吧。”
他们在寂静中对视了几秒,神津真司身体微微后仰,将上半身的重心放在椅背上,感叹道:“真是辛苦啊,波本先生。”
安室透手上的动作一顿,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优秀的反应能力和专业素养帮助他保持住了应有的表情和姿态,他的略显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和苏格兰先生的关系一向不错吧。”调酒师的语气里带着笃定。
连他都已经习惯三瓶威士忌同时出现,那三人几乎已经被默认绑定在一起,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其实苏格兰威士忌才是那个队伍里维系关系的枢纽。
神津真司想起昨夜将醉酒的波本威士忌扔在酒吧的黑麦威士忌,事态发展至今,没有苏格兰威士忌从中调和的威士忌小队,其余两瓶威士忌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继续维持。
代号波本威士忌的男人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并未否认,只是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曾经也还算相处得不错吧,毕竟做了那么久的搭档。”
“冒昧问一句,其实波本先生并没有那么讨厌苏格兰先生吧。”
这个问题成功地让安室透陷入了沉默,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杯底与台面接触时发出了一道闷响,那双灰紫色的眸子隐秘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半晌,他轻笑一声,反问道:“谁会不憎恶卧底呢?”
“这样啊……”
“我倒是觉得,调酒师先生,你似乎对卧底表现得过分宽容了,这样下去可是很容易被琴酒盯上的。”
安室透的语气带着轻松和调侃,大脑中的齿轮却在飞速运转,他今天来此的目的是与调酒师建立起一个良好的联系,但是话题的走向已经明显偏离,如果按照现在的话题继续聊下去,有很大的概率会引起调酒师的反感。
但是这个话题也未必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要是能摸清调酒师对组织持有的态度,也算没有白来一场。
调酒师悠悠地叹了口气,半靠在椅背上,动作自然而松弛,从中找不出任何一丝有关慌乱的痕迹。
安室透突然想到,似乎从他进入这家酒吧的第一天、从见到这个传闻中的调酒师的那一刻起,这个人便一直保持着这副姿态——淡定沉静,从容不迫,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卸下那张置身事外的面具。
想要寻机接近调酒师并以此获得情报的这条路大概率会比他预想中还要难走,其中伴随而来的风险性也极大,安室透开始认真权衡利弊,调酒师的这条线继续推进下去,是否能够得到与风险同等级的相应的回报。
“是我冒昧了,别在意,其实……”他的脸上露出了个堪称灿烂的笑容,正准备说点儿什么找补,但是还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
神津真司对是否会被琴酒怀疑没什么切实观感,也无法理解其他人对琴酒表现出的天然的忌惮,但是他对波本威士忌话语中透露出的另一层面问题有些在意。
他并不正面回应刚刚提及的话题,而是伸出手,指向了酒吧里某处角落位置的卡座:“波本先生,你认识那两位客人吗?”
其实他很少会做出打断某人讲话这种举动,他觉得那欠缺对聊天对象的礼貌和尊重,但是波本威士忌重复“卧底”这个字眼会让他对眼前的这场谈话失去兴致,为了不至于造成类似不欢而散的局面,他还是选择了打断对方的话。
没有直接用某根手指去指明方向,而是下意识地用了手掌,这最起码代表着这个人拥有良好的礼仪素养。
安室透一边思考着一边看过去,那个方向坐着两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组织成员,都是在他们交谈时进入酒吧的,他对那两人印象并不深,只记得他们实力不算出众,在组织里的地位也相对较低,是不计其数的众多底层人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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