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宁知府先跟许长海聊正事:“南边涝灾频发,灾民北上逃生,这两天昌乐县情况如何?”
许长海起身回道:“灾民逃入昌乐的约有二百之数,下官已命人查清他们的户籍,投奔亲戚的让亲戚来衙门领人,无处安家者,召见各村里正,安排他们去村中落户。”
“嗯,汀州离京城不远,灾民一定要尽力好好安置,不然大批灾民涌入京城,我们的过失就大了。我准备在汀州范围内灾民通行的官道上设兵看护,昌乐县这边就由你来安排,此外,在城里落户的灾民严查他们的出城情况,去村里的灾民也要让里正邻里多多注意。”宁晗看着许长海道。
许长海躬身应是。
“昌乐地势崎岖,良田沃土少,山地多,从前就不是个富庶之地,能有现在的景象,也算是你的功劳。”宁知府脸上微微露笑,夸了许长海一句。
“得大人教导百姓才有今日,下官不敢居功。”许长海更谦虚。
“坐吧。”宁知府伸手示意许长海坐下,而后看着许清元笑问:“这是你那大女儿?”
许长海看着宁知府不再是谈公事的样子,便也含笑道:“正是,清元,快见过大人。”
“小女许清元见过知府大人。”许清元立刻起身行礼。
“我看过你写的‘公司法’,那真是你写的吗?你怎么会想到那么多东西的?”宁知府脸上带着好奇,眼睛注视着许清元的眼睛,虽然是好奇询问,但也有探究。
这个问题比较正常,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父亲任昌乐知县五年多,任内几次扶助商户,果然每次都惠及民生,只是受地形影响,村落分散,县城占地也远远比不上邻近的秋安、燕水县,人口数量较低,很难发展起繁荣的工商业,如要进一步加大对商户的扶持力度,不仅税收会出现亏空,也会让农户心生不平,小女身为父亲的女儿,理应为父分忧,因此这才绞尽脑汁想了个不成气候的小对策。”
闻言宁知府还没怎么样,许长海心里却大吃一惊:女儿整日困在家中,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难道是推测出来的?
第7章
“不错,为父分忧,实乃孝女。”宁知府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再说说,这对策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
“是。”许清元应诺,而后道:“其实说来也简单,如今商人讨生活,无外乎以下两种方式:一是行商,小到贩夫走卒,大到出海贸易,将某地特产便宜购入,高价售出,缺点是所费时间颇久;二是具有实体店铺的商户,利润不像行商那么高,但时间成本却大幅降低。但是,还有一样隐形条件却不是人人都具备的。”
宁知府想了想,感兴趣地接道:“是经商的天分。”
“大人明鉴。如施行此法,好处有三:一是可聚多人之财力,经商的门槛降低许多;二则背后的股东不必亲自经商,只需雇佣会经商之人,自己只偶尔参与决策讨论,略有距离也不算太大问题;三是法人以独立的财产对外承担责任,极大降低股东风险。如此一来,即便本地商户并无增加,但外地商人、豪富闻有此法岂不心动,横竖只用投入一笔小钱罢了,照样子投上十笔,只要有几笔成气候,那就有利可图,且昌乐本地商户为了获取外地股东资金支持,也必须将自己的产业做精、做强,如此一来自然比别家更有竞争力,创造的利润更上一个台阶,外地人见了更乐于注入资金。良性循环下来,大量金钱涌入昌乐,也会带动本地工农业的发展,官府的税收也有了保障,一举多得。”许清元吐字清晰,语速很慢,但却说的直白又切中要害。
宁知府听了不禁抚掌叫好:“许姑娘真乃不世出的奇才!”
“小女不敢。”许清元学着许长海谦虚的态度,又道:“然对于本法而言,虽然好处众多,有一个问题却是致命的。”
宁知府长叹一声,脸上表情平静许多:“不错,连这你都顾虑到了,可见确是你的心血之作。”
许长海虽然已被女儿的话刺激了半天,但还保留了思考能力,忖度片刻,出言道:“行此法,需专设司职部门,且必然会产生大量纠纷。”
许清元点点头,见宁知府再无别话,又出言道:“前几日大人看到的只是小女的初步构想,还有条文尚未补全,另有一本‘合伙企业法’还未动笔,两法结合或许效果更好,但确实需要官府单独监管。”
“就是你侧批里提到的?”宁知府显然记忆不错,问。
“是。”
宁知府含笑看了她一眼,侧身对下人道:“去把上个月收到的笔墨纸砚拿来。”
下人闻言脸上略有吃惊,但仍依言去取了。
而后宁知府宽泛地夸奖了她几句,又跟许长海说了些政务上的事,父女两人临走告退之时,宁知府赠送了许清元那套笔墨纸砚。
许长海看清赠礼后,脸上真切地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他再三推辞不过才收下。
回去路上,许清元忍不住问:“父亲,这笔墨纸砚是很贵吗?”
“你看笔杆上、砚台底刻了什么字。”许长海道。
许清元仔细端详了一下,果然见到笔端和砚台底部有两个小小的金字。
“清珑。”她默默念出,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好像是……好像是什么封号,是谁的呢?许清元脑中灵光闪过,想起曾经听到过的闲言碎语。
“难道是清珑公主?”许清元惊问。
许长海点头。
怪不得呢,现在知道了这一点,许清元也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生怕摔了碰了。毕竟清珑公主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后代,换句话说目前除了皇帝、太后、皇后就属她最尊贵了。
许宅。
房奶娘从月英那里领了月钱,倒也没急着走,而是坐在下头和她聊起天来,开头说了几句许菘之的事,后来又议论起了别的。
“要我说咱们家这位大小姐,主意可真大。”房奶娘唏嘘道。
月英理帐的手顿了一下,而后轻描淡写地说:“老爷疼爱小姐,谁又能说什么。”
“可不是,那天那么吓人,老奴还以为老爷怎么也要惩戒大小姐一番才是,谁想到过去了十几天,倒亲自把人放了出来,今天还带人出门见知府大人去了,真个要去也得是咱们少爷去才对。”房奶娘不平地说。
月英揉揉额头,问:“奶娘看着菘儿在功课上怎样?我虽然是亲娘,实话实说,他确实太不像样了。当年老爷怎么样我没见着,可看看大小姐的样子就知道这才是认真读书的人,那小书房屋后头阴冷潮湿,连张桌子也没有,冬冷夏热,可她能在那学上五年,我心里也佩服她。菘儿在屋里晒不着吹不着,可至今孟先生还总是打他手板子,晚上回来就知道玩,哪有一点心思在功课上?”
房奶娘忙道:“话不能这么说,大小姐学的再好,那不还是女子,难道老爷能让她去考功名?少爷现在年纪小,自然调皮爱玩,过几年就好了,将来这家里还是得交给少爷,难道不让亲儿子管,却让迟早嫁出门的姑娘管不成?”
月英撇去犹豫,心里一狠心,对房奶娘道:“以后菘儿若再被孟先生责罚,回去后谁也不许伺候他,他要闹脾气尽管让他闹,不然就让他来见我,此外,早晨须比往常早起一个时辰,就是按也要把他按在书桌前温习功课。房妈妈,我把这事托付给你,你可一定要办妥。”
房奶娘想起平日里许菘之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自己如何能管的住?但老爷对大小姐的态度实在是奇怪,她也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丝隐忧,便一口应了下来。
时隔半个月,许清元重新坐在了许家的饭桌上,甭管别人拿什么眼神看她,她心里只在思索今日宁知府的态度,在她暗示自己还有一本法律没有展示之后,宁知府却没有深问,是觉得这些理论终归有些天方夜谭了,还是考虑到可实施性太低才没有进一步探究呢?
而她本来想借此机会在宁知府面前展露才能,好让宁知府对她另眼相待,若能借此博得科举的机会就更好了,可现在宁知府的态度却让她有点坐蜡。
许清元食不知味地吃了这顿晚饭,晚上回去练完一篇大字,侧坐在椅子上开始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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