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就没有办法看到真实情况了吗?”公主不解地问。
“公主,其实从方才一进门,就已经很不对劲了,着实无需再试探。”许清元拉着公主起来,往门外走去,“一个收容孩子的场所,居然连严格出入都做不到,房子建的再大院墙垒的再高又有什么用。先生婆子来这里只是为混日子图口饭吃,根本不是真正喜欢关爱孩子们,您口中勤谨恭敬的马管事对这些视而不见,也不是真的称职。”
公主认可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找管事。”许清元淡定地说。
几个婆子见状有心上前想要拦住他们,可顾忌两人公主近侍的身份又不敢随意造次,许清元带着公主一路直闯到最为夸张精致的那间房中,她一巴掌推开门,里面坐着的果然就是抚幼院管事马谦。
或许是事先已经接到通风报信,他听到推门声的时候神情还算是平静稳重,可是当他抬起头见到来人的面容之时,瞬间大惊失色。许清元注意到他低下头行礼之时下意识地往书画缸那边看了一眼。
“马谦,本宫如此信任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本宫的?”公主皱眉,罕见地拿出威仪姿态。
可马谦早就摸清楚了公主的性格,他立刻跪地求饶,只说自己能力有限管理不当,请求公主责罚。虽然说的好听,可他还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堆与公主的主仆情谊,弄的公主心软起来。
就在公主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个台阶下,打发掉马谦更换主管人的时候,许清元自顾自走上前去,一脚踢翻马谦身边的书画缸,在公主不解的眼神和马谦瞬间失去血色的表情下,蹲下身子,用手扒拉两下,从散落在地的书画卷轴中捏起一封被折叠过后的信。
她保持着姿势就地将书信拆开,刚读了不到一半,许清元便转头用凌厉的眼神看了马谦一眼。
“许大人,信上是什么?”公主觉察出事情可能超出了她的预估,她看向跌坐在地上抖如筛糠的马谦,抿嘴问道。
蹲在地上的人慢慢站起身,将信交过来。公主接过后略扫几眼,便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捏着信封,声声质问马谦:“本宫让你照管孤儿,你说你能力不足所以没有照管好抚幼院,好,本宫可以原谅你的过失,可你又怎么解释为什么要跟人牙子书信往来?你是想把抚幼院变成贩卖人口之地吗?”
“马管事应该收了这些人不少钱吧。”许清元适时开口,“不然怎么能在短短几个月内给自己买下一所京城的院落呢。”
其实这件事是江氏发现的。因为她家中有许多孩童,许清元劝过她可以考虑把孩子送到抚幼院,江氏虽然觉得这样比较合适,但却害怕其中有什么问题。于是她便来做过一段时间的帮工,暗中观察许久,慢慢摸清了其中一些内情,后来又把这些事告诉了许清元。
马谦自知大难临头,但他就看准公主心软这一个弱点,不住哭泣哀求,公主被吵得心烦意乱,却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外面还有那么多孩子,现在确实不方便发落,微臣认为可以将他先带回公主府关押起来,再做处置。”许清元向公主躬身一礼,建议道。
清珑公主慢慢点点头:“就先如此办吧。”
许清元没有与公主一同回去,她去到览文亭,见到方歌,吩咐给她一件事:“去查查京城有没有一个叫牛三的人牙子。”
“是。”
作者有话说:
第113章
既然是押解罪犯, 自然用不上多么舒适的待遇,一切以赶路要紧。因此承乡侯不过三个月就从锡南被带到了京城, 与上一次进京不同, 这回他坐的可是囚车,被街上百姓万人围观议论,对于贵族来说算是一种莫大的屈辱。
像他这种重刑犯, 一般都被关押在把守最严密的牢房之中,在这里,时隔接近一年之后父子两人终于得以相见。
见到父亲的时候, 张登惊慌失措又不敢置信地问:“父亲,您没收到我托人转交的传信吗?”
承乡侯摸着清瘦许多的儿子, 苍老崎岖的脸上流下两行泪:“虎落平阳,眼下人人巴不得落井下石, 哪有人会帮你带信, 再说皇帝灭我一族的心已经昭然若揭,这是死局, 通信也无用。”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张登心灰意冷, 但还是本能地反驳道,“之前皇上待我们家那么好,难道一切的疼爱,众人的攀结全是演戏演出来的吗?”
“不是假的,只是从来只有锦上添花, 树倒猢狲散啊。”老侯爷长叹一声。
张登喃喃地说:“不可能,高人明明说过我必定可以坐上那个位置的, 之前他帮了我那么多次, 去年冬天我能代皇上传诏, 也是他帮我谋划的,这次他也一定会救我的……”
“谁?你说的高人是谁?”承乡侯眼皮一跳,他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然后双手掰着儿子的肩膀,睁大双眼厉声喝问。
张登愣怔地抬起头来:“是一直在背后帮助儿子的一位高人。父亲有所不知,进京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儿子,就连侯府中也全是眼线,儿子稍有行差踏错就会落入万劫不复。那段时间,儿子总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我。好在后来有一位高人找上我,在他的帮助下,我才在京城中慢慢站稳了脚跟,这次他不会不管我的,一定不会!”
听完儿子的话,承乡侯如同大梦初醒般瘫坐在地,他脱力地靠在牢房墙壁上,木然半晌,而后露出一个惨烈的苦笑:“本侯终究是……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岂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一盘棋,我侯府上下竟是满盘皆输。”
消沉过后,承乡侯爬到儿子身边,抓他的手,似乎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儿,是为父连累了你,哪怕我死,也会保全你,你放心。”
许长海在户部当值,衙门里的消息更为灵通,某天回府后,他把许清元叫来告知了她这样一件事情:“宫中有遴选秀女的意思,现在户部已开始着手准备给各省去信。”
许清元觉得荒唐至极:“皇上不是已经足足有十年不选秀入宫了吗,怎么会突然……再者说,即便要选,往常也不过从京城官宦人家中选,这次竟要全国遴选?”
“或许是不甘心吧。”许长海摇摇头,“毕竟这偌大的江山,难道要拱手让给他人?”
全国遴选秀女,不论官民,家中女儿都难逃此劫。此举劳民伤财,其花费必定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不谈银钱,齐朝万里江山,离得远的地方光是来路就要花费好几个月,万一发生什么凶险,也只能自认倒霉。
许清元慢慢攥紧了手心。眼下已经快到十月份,天气渐渐转凉,各地官府遴选秀女后送她们启程的时间不会挑在寒冬腊月,起码也得让人家过个好年。因此可能会安排在明年开春后差不多,距离眼下还有一定时间,她必须阻止此事。
受承乡侯府事情的连累,近日许清元几乎没有收到过什么邀帖,她乐得清闲在家好好休息,没想到今日却还是有人上门求见。
“是个叫焦颐的姑娘,看着眼生的很,是姑娘的朋友吗?”脱雪从外面顺手搬进来一个擦拭干净的花瓶,跟许清元禀报。
“她?”许清元倒是没忘记这个姑娘,她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上门,“我认得,你去把她带进来吧。”
脱雪应声前去,不过片刻便将人带到了许清元的书房。
一路上,焦颐敛声屏气,微微垂着脑袋不敢乱看。许府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对焦颐出身的布衣之家来说,一门两进士且父女两人都在朝廷中担任要职,实是她们难以企及的高度。
等她进到许清元院落的时候,心中更是莫名紧张不已,前面领路的侍女言语轻柔,态度温和,稍微缓解了她的心情。
她迈入屋槛,刚一抬眼就被面前的一幕晃了神,一时竟然不敢出言打扰。
一身深绿色交领衣衫的许清元坐在一张宽大的黄花梨书桌之后,她并非正襟危坐,而是略微侧着身子,手肘倚在桌面上,一手拿着一本边缘发黄的书籍,眼眸淡淡地看着,几缕午后金色阳光从镂空的木窗中照进来,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
“姑娘,焦小姐到了。”旁边侍女的声音将许清元的注意力从手中的书本上转移过来。
焦颐看见她翻手将书籍扣下,身体转向她。一举手、一抬眼之间,她竟然觉得十分陌生。
“小焦,你来找我何事?”那人朝她扬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让她以为方才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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