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平乐说完这席胆大包天的话后,虽然有所预料,但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直白地肯定了她的意见。
“你看问题很深刻,既不拘泥于表面,也不受立场所困。”许清元看着房平乐十分欣赏,“我觉得你很不错。”
这话是什么意思?房平乐的心猛跳不止。
“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她看着淡然微笑着问出这句话的许清元,人都快傻了,人人都知道这个机会有多么难得,她更懂得女子考学艰辛,有个引路人有多么重要,更何况许大人可是第一位女状元!
房平乐起身“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学生愿意,请老师收下学生!”
鹿鸣宴后第二天,许清元下处收到了本次中榜举人送来的“谢师礼”。她将曲介叫过来,明面上是嘱咐他将这些礼物银钱登记收好,实际上却是在向他了解张闻庭最近有无异常。
曲介将这些日子以来张闻庭的行迹一一禀明,许清元听着听着,逐渐陷入沉思。
“你记得那个柳家小子长什么模样吗?”许清元问。
曲介肯定地点头:“记得,他虽然是农户人家的小子,但是长的又高又白又俊。”
“嗯,那你先记着,别忘了,回京的时候再说。”许清元看见张闻庭从外面回来,打住了话头。
“收拾好这些谢礼,葛高池陪我出去一趟。”许清元微微提高声音。
张闻庭过来行礼,两人闲话几句,其在得知许清元要去见自己的老师曹佩的时候眼神一亮,表示自己也想去见见那位曾经的大理寺女官。
一向很好说话的许清元却在想了片刻后才答应他。没多久,跟家里人通过气的房平乐找到许清元,说是“前来侍奉”,许清元就把她也给带上了。
曹佩的院子一如她刚来拜师的时候一般繁花满院,书香四溢。
四五年没见的功夫,侍女都换了一波,她到的时候,学堂中传来曹佩明显比以往老气了一些的声音,许清元慢慢走到门边,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屋中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还是最活泼的庞筠心最先发现了她:“清元!”
曹佩拉下脸来:“庞筠心!”
“老师,清元回来了!”与以往不同,面对老师的冷脸,她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
所有学生都看着门口的位置,曹佩也转过头来。
许清元站直身体,恭恭敬敬,满含敬意地朝老师行了一礼。
曹佩走到她身前,双手将她扶起来:“几年不见,你是瘦了许多。”
“学生这不是在贡院挨了这么久嘛,养养就回来了。”许清元笑着,仿佛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今天这堂课是没法讲下去了,她们所有人围在一起坐下,说着别后各自的经历。
之前的同窗都已考取举人,但还没有进士,金燕是所有人中希望最大的那一个,她也已经去了京城准备参加来年会试。
许清元向众人介绍了房平乐,大家开着善意的玩笑,把她搞得十分不好意思,众人只说一时仓促见面礼粗陋,许清元替她支应了一番。
众人聊了很久,最后还是曹佩说不能太过放松,又把她们撵回去读书,自己带着许清元去了自己的歇处。
许清元让房平乐和张闻庭在外面等候,入屋内坐下后,没有多寒暄几句,率先问出了自己的最大疑问:“老师,为什么你当初要让我把银票带给你的老友,后来她拒收后我向您去信询问,您为何不回?”
“还有,您的那位老友,就是几年前跳河自尽的乔香梨对不对?”
曹佩看着如今早已身有威势的学生,仰头舒出一口气:“我早就知道你会有此问,如今也没必要继续瞒你,这一切其实都跟为师在大理寺任职时候的一件事有关。”
作者有话说:
第125章
“当初女子科举更为艰难, 挣出头的人寥寥无几,我跟乔香梨、邓如玉幸运地是其中之一。因为我们三人年龄相近且同为女子, 素日来往更为亲近些。”曹佩的回忆道, “所以后来出了乔香梨那件事后,我们皆十分愤怒。看起来我身在大理寺更方便参与其中,可实际上那时朝中百官皆以族中出女官为耻, 所以女官大多是平民或者邓如玉那样的独身之人,没有背景和人脉,我也是如此。我在大理寺本就受尽排挤, 即便我想进一步打探,也是难如登天。这案子我始终沾不到半点, 全落在了黄尚书一党的身上,那时候我就明白, 此事或许跟他们脱不了关系。”
曹佩继续说:“于是, 为了成功打入他们之中,我只得装作倒向黄老尚书一边。但我深知此举太过违背立场, 是不可能轻易获取他们的信任的, 但是好在天时助我, 那时皇上势力有扩大的趋势,接连动到几家制衡他的部司头上,官员内部流言四起。”
“人心就是这样,”曹佩的表情带着一丝嘲讽,“同为人臣, 虽然心下难免抱怨黄老尚书一党的豪横行事,但是却没人希望皇帝影响官员的固有权力。所以我对外表现的态度是对皇上独断行事心存不满, 为了平衡才投入黄老尚书这边。或许是我素日表现冷静, 跟皇宫牵涉并不算多, 所以倒是慢慢取得了他们一定的信任。”
“此举不但骗过了他们,也骗过了乔香梨,所以当时我们几乎是闹掰了,乔香梨想不开跳了湖,虽然后来我从邓如玉口中得知她活了下来,但是我为了继续蛰伏,一直未向她解释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或许,后来我也骗过了自己,害怕皇上和黄尚书之间的权力失衡……”曹佩收拾好沉重的心情,语气陡然一松,“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演了这么久,他们虽然防着我,但长久地共事下来,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起码关于囚童案,我已经知晓此事始末。”
“别的都是细枝末节,说到底是一帮子衣冠禽兽为了满足自己荒唐的私欲罢了,最重要的一点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必须要加以伪装,套个皮出来见人,所以要获得此案的证据,关键在于要把他们的“皮子”找出来。”
许清元心中下意识地闪过一些场景,电石火光之间,曾经见到的一幕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脱口道:“是通临街烟花巷的醉春楼?”
曹佩闻言有些惊讶:“你已经找到线索了?”
真的是张闻庭曾经去过的那里……许清元点点头,复又摇头:“没有,只是觉得那处不对劲。”
两人直说到天色渐晚,红霞漫天才打住。学堂下课后,曹佩差人从酒楼中订了一桌席面,众人没挪窝,就在曹佩的院里吃。等到实在天色不早,许清元派护院送房平乐回家,自己跟张闻庭坐着马车回下处。
一路上,许清元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靠在马车上闭眼假寐,车中寂静不已,良久,她才听见对面传来张闻庭的声音。
“老师,您睡了吗?”
张闻庭的询问没有得到回音,半晌,许清元才听到他喃喃自语地说:“但愿学生没有做错。”
等到剩下的乡试杂事和应酬处理完毕后,许清元自己一个人上门拜访了汀州现任通判杜大人,道明自己故地重游的来意,杜大人热情地招待了她,还喊上自己的女儿杜小姐作陪。
许清元看着熟悉的院景,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仿佛还是自己刚离开时候的样子,她心中不禁涌出浓浓的怀念之情,待走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院子时,才发现那处已经被改成了客房。她顺着墙沿走到昔日不知爬过多少次的狗洞之中,发现那个洞居然还在,自己忍不住笑起来,不由自主地笑说:“幼时父亲不许我念书,我便时常钻过狗洞去一墙之隔的小书房听课,夏天被蚊子叮一身包,冬天生冻疮也不打退堂鼓,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
跟在她身后的杜小姐打量着这位许大人的身高体格忍不住出声:“怪不得大人长得如此高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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