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地所有人看来,这一仗来得既突然,也不那么突然。
不突然在,早在狄族入侵之前,所有人都已料到,近期双方必有一战。
而突然的点则在于,无论是长原还是北地九镇的其他城镇,都完全没有做好迎战的准备。
今日的长原镇,格外肃杀。
和在宫中需要待在太医署里,时刻等候贵人传召不同。
谢不逢是长原唯一的主人,如今他率部下前去退敌,暂时留在长原的文清辞也没有了事情做。
一直待在寂静的小院里,着实容易心慌。
文清辞洗漱过后便换了一身衣服,走出肃州王府,去了长原城。
刚走上长街,他迎面便遇到一个人大声叫卖:“……屋宅贱卖啊,贱卖!”
文清辞虽然只是一个太医,但他衣着用料十分讲究,明显不是长原本地人。
远远看到他,那人立刻走了上来:“公子可需宅院?只需二十两!呃……假如公子嫌贵,也不是不能再聊。”
文清辞连忙摆手:“抱歉,不必。”
末了又向那人的背后看去:“你这屋房明显是新盖层不久的,怎么卖得如此低?”
文清辞来长原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周围也有一定了解:此时自己所处的长街,正是这小城的核心地带,无论如何也不该卖得如此之贱。
“哎……”那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或许心知今日这屋是卖不出去了,他也不再叫喊,“北狄都打来了,再不卖就来不及了。假如后天还卖不出去,那我便只好不管这座宅院,直接带着家人去雍都了。”
文清辞顿了一下方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已经打算抛弃生长之地南下逃难。
“公子今日还没去过城边吧?”
文清辞随之点头。
那人又说:“今日一早,看到大殿下领兵出城,吾等就知北狄已经南下。像我,是家里还有一对刚刚出生,不过两个月的儿女嗷嗷待哺,这才想多搞一些银钱路上花。还有一大把牵挂更少一点的人,早几个时辰就出发了。”
说完他还感慨了一句:“哎,大殿下是个好人啊,愿意叫兵卒让我们离开长原,谋得一条生路。”
文清辞忍不住咬了咬唇:“……这次狄族来犯,大殿下无比重视,立刻带人亲征。他定能保住长原,保住北地九镇。”
谢不逢来长原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治理起这座小城来,却颇有一套,周围百姓都很拥护他。
“我自然信任大殿下,可是公子啊,你想想陛下会让大殿下赢吗?”
文清辞不由攥紧了手心。
皇帝忌惮谢不逢——这在长原,甚至整个卫朝都不是秘密。
住在肃州王府的文清辞,比这人更加清楚,谢不逢的军队后勤补给与粮草都很成问题。
哪怕是不懂政.治的他,也能读懂皇帝的意图:
雍都将谢不逢视作弃子,并不会在此事上给他提供
任何帮助。
可雍都不管谢不逢,为了活下去,谢不逢也得拼死抵抗。
对皇帝来说,最好的结局莫过于谢不逢大挫敌军,之后战死沙场。
到那时皇帝只用再费一点力气,便能将元气大伤的狄族赶回王庭。
甚至还能为自己博得美名。
……这个道理长原的百姓明白,文清辞也明白。
可是百姓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不逢送死,文清辞却不能。
“我说公子啊,听口音你应该不是长原人吧?是来做生意的吗?”那男人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若是做生意的话,便快些离开这里,回家去吧。往后这段日子,长原恐怕是不太平了。保命都难,更别说在这里赚钱。”
“好,我明白了。”文清辞垂眸低喃。
语毕,忽然从衣袖里掏出碎银,交到了对方的手上:“拿着吧,屋宅就不用卖了。我相信……有大殿下在,长原定然无恙。”
文清辞的声音还像过往一样温柔,但是语气却无比的认真。
对面的男人没有料想到文清辞竟会给自己钱:“这,这……公子,这该叫我如何是好啊。”
若是放在往常,这钱他定然不能接。
但今日那人眼眶瞬间一红,便扶着文清辞的手缓缓跪在了地上:“这钱就算我借您的,我给您写欠条!不知公子是哪里人?等我将人安顿好后,定然去您那里,将钱还上。”
说完就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文清辞慌忙将对方扶了起来。
他摇头说:“你就当我是长原人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等大殿下大获全胜后,你再回长原,我去你家中找你。”
“好,”那人愣了一下,慌忙吸了吸鼻子,“好!等这一战后,我必定回长原,等恩人来找!”
“一言为定。”文清辞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格外坚定,似是压根没有想过,这一仗会有失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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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所有人料想的一样。
战争已经开始多日,但补给始终未到。
粮草之事文清辞帮不上什么忙,但身为和谢不逢一起来长原的太医,他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谢不逢赴任之后,常常带着文清辞四处奔波。
两人不再像太殊宫里那么避嫌,因此没过多长时间,所有人便都知道,大殿下与那名太医的关系不错。
谢不逢上战场前或许也给周围人交代过什么。
在他走后,驻守长原的官兵,对文清辞也很敬重。
此时时局动荡,文清辞只要出城,驻军便会跟在周围,保护他的安危。
而文清辞也利用这一点,带着人跑遍了长原附近的大小村镇,硬是从一间间小药铺里,买来了打仗需要的伤药。
……
“文先生——”
“文先生,文先生快
!”
深夜,文清辞被一阵尖叫声吵醒。
他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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