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奚厌一直关注着观众席那边,篮球就会砸在那个小孩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天色渐黑,加上刚才又出现那样的意外,大家都不敢再继续打球了,三三两两地朝更衣室走去。
等他们换完衣服走出来,发现终云晚仍然坐在观众席上,瓷白的小下巴搁在书包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个篮球场没有人管理,晚上也不会开灯,球场上还有一点光线,观众席那片地方则是黑压压一片。
他们望着那片黑暗中的一点白,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有些担心那个看起来很无措的小孩,但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那小孩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小少爷,说不定他们一靠近,周围就会冒出几个保镖把他们架出去。
既然是富人家的小孩,那就不可能没人在附近看着,他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这样想着,他们只是远远看了几眼,就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最后换好衣服的几个人走出来,顺手带上更衣室的门,看向靠在铁网围栏上的奚厌:“你不回去吗?”
“嗯,你们先走。”
他们也没多想,跟奚厌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篮球场。
等那几个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奚厌才缓缓站直身子,扯开衣领低头看了眼。
刚才冲到观众席拦篮球时没刹住车,肩膀狠狠撞上了观众席的阶梯,现在已经淤青了一大片。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会冲过去,但在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行动了。
奚厌抿着唇把衣领拉回去,抬头朝观众席那边看了眼。
那个小孩果然还没走。
他似乎能猜到小孩迟迟不离开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现在天黑了,小孩看不清观众席上的阶梯,所以不敢往下走。
奚厌想起刚才终云晚微红的眼圈,唇角抿得更紧。
不会现在正在哭吧?
奚厌又靠在铁网上等了一会,没看到有什么保镖管家出现,才把书包往肩上一甩,大步朝那边走过去。
他几步跨上观众席,脚步停在终云晚面前,视线微垂。
只见小孩细白的手指揪着书包肩带,坐姿端正,长睫下圆润的眼睛也看向他,四目相对,顿时紧张地抱紧了书包。
情绪倒是比他想象中要稳定,没有害怕也没有哭。
那双漂亮的眼睛盯了他一会,又
() 犹豫地朝他身后的大门看去。
奚厌似乎明白了他的情绪为什么这么稳定。
看来是平时在家里被保护得太好(),以为即使自己跑到了这么偏的地方(),只要乖乖待着不动,家里人就一定会找到他。
真笨。
奚厌没忍住在心里轻轻骂了一声,没注意到自己连在心里骂都不敢太大声。
在他沉默时,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谢谢你刚才救我。”
终云晚丝毫不知道面前的人正在心里骂自己笨,圆眼睛眨巴了几下,鼓起勇气轻声跟他道谢。
奚厌微怔了一下,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下意识避开那双清澈的眸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薄唇微动:“我抱你下去。”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这句话有些太过唐突。
稍微有点防范意识的小孩,对他这样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都会有所戒备,他一过来就说这样的话,只怕……
“好哦。”那道软糯的嗓音片刻没犹豫地响起。
奚厌又是一愣,跟小孩无言地对视几秒,仿佛能在那张稚嫩的脸蛋上看到“好骗”两个字。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终云晚就已经迅速背好小书包,仰起小脸朝他张开双臂。
奚厌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在黑暗中悄悄深吸了口气,弯腰动作生硬地把终云晚抱起来,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一样谨慎。
他从来没有抱过小孩,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才能抱稳,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些。
一股香味在鼻尖萦绕,有点像是奶糖的甜香,淡淡的很好闻。
小孩软软的身体在他怀里拱动几下,调整成一个舒适的姿势,再用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随后就安分地不再动。
仿佛他只是朝路边的幼猫伸了伸手,那只小奶猫就顺着他的裤腿爬到了怀里,还顺势在他怀里安了个窝。
奚厌把脑海里奇怪的想法赶出去,抱着终云晚转身,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下观众席。
还好他虽然只比终云晚大几岁,但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比终云晚高出不少,抱起来也不会太吃力。
刚走到篮球场外的路灯下,奚厌锁骨处突然传来酥麻奇怪的感觉,让他稳健的脚步一个趔趄。
“你在干什么?”奚厌黑着脸把埋在他锁骨上的小孩拎起来,捏住他的后颈,没敢用太大力气。
终云晚嘴巴还在用力鼓着,软腮微微泛红,被拎起来才停止往奚厌锁骨上吹气。
他神态看起来很是无辜,抓着他的领口不松手:“这里,吹吹就不疼了。”
奚厌低头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终云晚说的是他肩膀上的淤青。
从他宽松的领口可以看到那大片淤青,刚才在黑暗中看不清,走到灯光下就很明显了。
只是他没想到终云晚会那样做。
奚厌心底划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松开捏住小孩后颈的手,黑眸移开视线,保持冷淡的态度
() :“别吹了,本来就不疼。”
被终云晚发现受伤已经够丢脸了,他不可能再承认自己很疼。
终云晚在别人那里百试百灵的方法被拒绝,恹恹地趴在他肩膀上,不出声了。
奚厌看不见他的表情,皱起眉毛,心想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生硬了。
怀里的小孩终于安分下来,他却没有感到松口气,反而心里还有点不舒服。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奚厌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他停下脚步,给终云晚指了指不远处卖棉花糖的摊贩,尽力放轻声音:“想吃棉花糖吗?”
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搁在他肩膀上的小脸立刻抬起来,用力点头:“嗯!”
奚厌不动声色地松口气,把终云晚放回地上,过去给终云晚买了个大号的小熊棉花糖。
终云晚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比他脑袋还大的棉花糖,两只小手用力握住竹签,探头在小熊的耳朵上啊呜一口,甜滋滋地弯起眼睛。
奚厌看着他满足的样子,心情竟也跟着好了起来,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
他带着终云晚继续沿着街边走,一边朝四周张望着。
如果终云晚是在这附近走丢的,那现在应该有不少人在找他,只要把终云晚送到那些人手中,他就能回家了。
正常来说,他应该希望那些人尽快找到他们,这样他就不用把终云晚送到家,可以早点回家吃饭。
可在他心底深处,又隐隐不想要那么早遇到那些人。
奚厌眉头皱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阴暗的想法。
在他暗自谴责自己时,衣角被轻轻扯了扯。
终云晚仰着奶气的脸,把棉花糖举到他面前,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哥哥,你也吃。”
亲昵的称呼让奚厌一怔,随即心里泛起酥酥麻麻的感觉,耳根悄悄红了。
他没有应那声“哥哥”,只是低头咬下棉花糖的另一只耳朵,然后飞速直起身,避免被终云晚看出他的异样。
川流不息的马路上,一高一矮两个小孩慢慢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奚厌比终云晚高了不少,只需几步就能把终云晚甩在身后,但他的步子迈得很小很慢,让终云晚的小短腿也能跟上。
他们还没走出多远,迎面忽然跑来一个中年女人,满脸焦急地冲向终云晚,弯腰把他抱住。
“小少爷,你到底跑哪里去了?吓死我了!”
终云晚咽下嘴里的棉花糖,开心地指着旁边的奚厌:“赵妈,我认识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赵妈急匆匆地抱起来,朝路边的车子走去。
奚厌下意识跟了两步,却被跟着赵妈找来的保镖拦住,只能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终云晚被抱进车里。
直到车子开远,他还没反应过来似的站在原地,半晌后,才转身慢慢往回家的方向走。
早知道他们那么快就会找过来,刚才就应该问那个小孩
叫什么,或者问他住在哪里。
经过今天的事情后,那个小孩应该不能再轻易跑出来了,
他们以后还能再见吗?
想到他们可能只有今天的一面之缘,奚厌刚才变好的心情迅速低落下来,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像是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攥着,又酸又疼,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受。
他出生以来都待在奚家主宅里,早就对身边人的离去习以为常,从来没有人的离开能让他产生半点情绪波动,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陌生的感受。
奚厌皱眉抚了抚心口的位置,强迫自己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一定是因为刚才的棉花糖太甜了,他才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后来,奚厌果然没有再在篮球场见到过终云晚。
他还是每天都会去篮球场,但观众席前排再也没出现那个小小的身影,如果不是其他人偶尔会聊起终云晚,他几乎要把那晚发生的事当成一场梦。
奚厌没想到的是,他会在篮球场以外的地方再次遇到终云晚。
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在放学时间出门,打算去篮球场打一会球,却在路上遇到几个熟人。
那几人看见他先是浑身一僵,然后脸上都立刻堆起讨好的笑,跟他打了声招呼。
奚厌刚跟父母搬到这个城市没多久,在这边没有认识的人,又没有什么背景,一来就被住在附近的富家子弟盯上了。
他们一开始只当是又来了个好欺负的,迫不及待地想给奚厌来个下马威,再把他收为小跟班。
然而,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他们没想到奚厌比他们小几岁,却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能打,身上还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劲,让他们都不敢再靠近。
因为觉得丢人,他们被打后回家也不敢告状,生怕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见到奚厌也都绕着走,结果今天还是在这碰见了。
他们看到奚厌微眯起眼睛,那双看似平淡的黑眸让他们全身一抖,立刻回想起拳头砸在身上的疼痛,几乎想要拔腿就跑。
奚厌没心情在这里跟他们耽误时间,眯眼打量他们片刻,确定他们没有要找事的意图后,抬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奚厌脚步顿住,警惕地回头看过去。
难道他们还找了别人来埋伏他?
只见街道的拐角墙边,露出一撮乌黑的呆毛,在风中晃了晃。
在奚厌怔愣的视线中,顶着那撮呆毛的终云晚跑了出来,小拳头捏得紧紧的,鼓起勇气挡在他前面。
“你们、你们不准欺负人!”没有丝毫威慑力的软绵嗓音响起。
那几个人也呆住了。
他们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孩,甚至都没想起来反驳他的话。
奚厌看着挡在他前面的小小身影,心脏重重地跳了几下。
“我们没有……”那几个人终于回过神,刚想
要跟终云晚解释(),下一刻就收到奚厌带着警告的眼神?()_[((),立刻闭上嘴沿着墙根溜了。
这是条没什么人的小路,那几人溜走之后,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奚厌的手指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抓住,下方传来带着关切的奶音:“哥哥,你还好吗?他们是不是欺负你啦?”
他低下头,看到一张因为害怕而有些发白的小脸,唇瓣轻抿,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终云晚今天刚在学校听老师讲了有同学被欺负的事情,看谁都像是坏蛋,刚才那几个人长得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想到这,他悄悄观察了一下奚厌的五官,暗自纠结地蹙了下眉毛。
虽然哥哥看起来也有点凶,可是哥哥长得很好看,上次还给他买棉花糖,肯定是好人呀。
“我没事,他们只是跟我说话,没欺负我。”奚厌目光微顿,注意到小孩面颊上的一团淡红,皱起了眉。
那团淡红并不明显,隐隐能看出手指的形状,不像是被蚊虫叮咬,倒像是被人用力捏出来的。
到底谁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奚厌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该不会这小孩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欺负了吧?
他将手指从终云晚柔软的手心抽出来,不轻不重地捏住那张软乎乎的面颊。
终云晚懵懂地抬眼看奚厌,对上那双冷淡的黑眸,委屈地撇了撇嘴就想哭。
但他想起学校里其他小朋友开玩笑的时候也会捏他,说不定哥哥也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这样想着,终云晚努力忍住眼泪,乖巧地蹭了蹭奚厌的手指,像一只漂亮的小猫在撒娇。
可奚厌的手还是没松开。
终云晚感觉到不对劲,终于开始害怕起来,乌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又乖又软地喊他:“哥哥……”
这个玩笑怎么还没结束呀?
奚厌先是心里一软,继而又更加生气。
他果然连自己被欺负了都不知道。
就像是小奶猫被人用手指戳得摔了个跟头,还顺势躺下露出软肚皮朝别人撒娇。
这样只会被那些不怀好心的人欺负得更狠。
终云晚还没想明白为什么那天对他那么好的哥哥,今天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就听到头顶传来平静的声音:
“这才叫欺负,明白吗。”
奚厌刚说完,就看见终云晚卷翘的眼睫颤了颤,轻轻咬住下唇,心里顿时升上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终云晚憋了许久的泪珠滚落下来,嘴巴一扁:“呜哇——”
哭声嘹亮,惊动了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终家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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