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庙建于山顶,云遮雾绕之下,远远看去佛庙似乎在云端。
长梯如触手般伸长,伸入浮云内。
吴琼和周兮野走在台阶上,风声从耳旁呼啸而过。
“之前来过吗?”吴琼问。
周兮野摇摇头,“没,寺庙……去过北京的雍和宫。”
吴琼笑笑,两人停下了脚步,贴身警卫递过来水杯,她喝了一口后才说,“当然了,龙潜福地。不过雍和宫是出皇帝的地方,普通人去都是为了求学业和事业。走仕途的话,去恭王府的人更多。毕竟和珅的运气,谁都想有。”
光在山边若隐若现,两人下了飞机就往五台山走,爬到一半,天才蒙蒙亮。
周兮野叹了一口气,跟着点头,“是,他的运气好,可以从他的史料中看出他是个多么会做官的人。可是光有他的运气也不行,还要一个乾隆才行。”
吴琼十分认可周兮野的话,“当然了,还要皇上有断袖之癖才好”,她把水递出去,两人继续往上走,边走边说,“你说乾隆不知道和珅贪污吗?知道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再说了,他只是替皇上办事的人,上面拿大头,他接一点皇上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的,就够一辈子了。”
周兮野低头看着台阶,细细想着吴琼的话,“那……皇上也可以借他的手来整顿异己,背黑锅的人也有,自己的目的也达成,是该给手下点好处。”
“是,这就是为官之道”,吴琼看着周兮野,“你明白,也做得不错。”
周兮野摇摇头,“官与官之间,不过是人际关系的处理。为官,有百姓才有官。我之前一直想着为了权利拼搏,为了控制他人想要往上爬,对权利最本质的追求,最狂野的野心……可是一味追求权力,终究会被权力反噬。刚认识华老师的时候,她问我我的政治信仰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往上爬。现在,看得多了,就知道做官中之官是空中楼阁。脚踏实地,还是要为百姓做实事。”
吴琼仰头看了看,“话没错,事与愿违,要做到你想做的事,就要排除万难…… ”她看向周兮野,“最怕的是,自己想做的事没做好,偷鸡不成倒失把米。”
什么意思,周兮野也明白,她没说话。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周兮野突然说,“您……我以为您会和我去昆明的道观,没想到会来五台山。”
“嗯,有个老朋友,正好回他老家考察,我们约到了这里。”
周兮野脚步一顿,老朋友,回老家,考察。
只能有一个人。
吴琼露出神秘微笑,“你们也算是同乡,却从没碰过面,很可惜。”
周兮野这下不想拐弯抹角地回应了,严肃认真地说,“吴书记,我还没想好。”
“你没的选。”
刀锋剑语,挥面而来。
周兮野抿着嘴,憋着气,几秒后将气叹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吴琼,“是,我没得选。自己的丈夫被带走,没得选,只能配合。事业上,人身安全无法保证。生活上……”周兮野终于笑了出来,摇着头说,“而我,没有生活。人生,一团糟。”
“我不是你的心理老师,选择跟我上去,或许有一条生路。”
周兮野侧头看着白色石阶,空荡荡,风穿过。
“下去,你会自由。获得普通、庸俗的自由,度过无聊的一生。”
风声潇潇,像是无数幽魂的低吟。
周兮野垂下头。
局势明朗,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懦弱了下来。她不敢选择。理想主义的巨大压迫与现实的走投无路,死了的人不能白死,她的一条命也换不回他们的命。
往前走,为了什么?周兮野有些恍惚。
在李玲面前的信誓旦旦,帮裴知予做出正确的选择。她丢掉了那么多东西,要怎么捡起来?
周兮野抬头看吴琼,“这个时候要我做出选择,日后会如何,我没有办法保证。”
吴琼没回应,转身往台阶上走去。几秒后,周兮野缓步跟上。
在旭日升起时,她们两人进了寺庙内,黄墙灰瓦,日光落下。
钟声悠扬,飘渺香火。
吴琼上了香,双手合十走了出去。周兮野屏息凝气,走了进去,从圣僧手里接过三根香火仰头看着菩萨,半阖着眼的佛,庄重睥睨着天下。
周兮野与其对视,想看明白佛眼中的慈悲。
以前不懂,他们说做官是要做八世牛马来还的。现在她明白了,她是个罪人,罪孽深重。
有什么心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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