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开会讨论拆迁的事。
律师团踊跃发言,分享自己的独到见解。
胡欣芹说完自己的意见,又清了清嗓子,从手边抽出一个蓝色文件夹。
明媚的蓝在谭既怀深潭似的眼睛折射出光。
“我替方律师阐述一下她的见解。”
“方律师认为钱不到位是一方面问题……”
直截了当提出这么敏感的词汇,还是当着领导的面,秦时华有些着急,当即打断胡欣芹的话:“政府已经最大限额满足移迁居民的生活保障,胡律师,有关这个问题,不应该在律师团的讨论范围内。”
方承玉不在,胡欣芹就成了背锅的人,秦时华似乎根本想不起来这是方承玉的意见,一顿炮轰。
“秦律师,请听我把话说完好吗?”
某种程度而言,胡欣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言语冷静,用词恭敬,倒让秦时华有些尴尬。
“而一方面是我们根本没有将详尽的改造计划和居民阐述清楚。”
“试想一下,现在珠城有几处待动工的拆迁荒地?把人从生活了一辈子的家赶出去,说是要建设城市,开发CBD或者旅游景点。可随便说点好话用点小钱把人哄骗出去了,却又三五十年都不动工,人家有抵触之心甚至是不信任政府也是人之常情。”
“我认为政府应该拿出诚意,不仅仅体现在物质抚恤层面上。我们有义务向居民许诺在某个时限内完成改造计划,绝不会让他们的家变成荒地。”
一座城市的发展总是不断往外扩建,将郊区、乡镇也逐渐规划为城市版图。
早些年一直有在某乡镇建立飞机场的计划,政府甚至把农田和平房都征收了。可五六年过去,只是挖了个地坑,就再也没有动静。
主要是因为政府官员内斗,资金链出现问题,后续上任的官员又不愿背锅,做个一两年就被调遣到别处,巴不得走得一身轻松。
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乱象。
胡欣芹说完后,现场安静了许久,所有人大气不敢喘,只等谭既怀发话。
“方律师今天怎么没来?”
提心吊胆的人蓦地被抽了一鞭似的,睁大眼睛面面相觑。
万万没想到书记开口第一句就是问这个。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要发怒了,方承玉要倒了大霉了?
胡欣芹脸颊烧得通红,强装镇定:“方律师感冒了,我以为她已经和您打过招呼。”
谭既怀没什么反应,目光森然,盯得胡欣芹有些发毛。
她要替方承玉发言,自然事先仔细研读过方承玉的东西。
她醍醐灌顶,觉得方承玉提出的东西虽然尖锐但好似恰恰是问题症结所在。
官民各自为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百姓总觉得他们是政府高层内斗的牺牲品,所以才会这么抵触政府对他们做出的安排。
哪怕政府给再多钱他们也是要闹一闹的。
反正方承玉今天不在现场,她刚才提出这一番见解时有意无意隐去了方承玉的名头,这样就能把这些东西无知无觉变成她自己的。
她原本以为大家会被她锋利的观点吸引注意力。
如果是认同这个观点,她可以赚个好感;可如果被批斗,她也可以再提方承玉的名字,同样可以赚个替别人顶罪挨骂的“好同事”头衔。
只是面对谭既怀此刻的凛凛目光,胡欣芹觉得自己快要被盯穿,无处遁形,什么都说不出口。
谭既怀回办公室后,点了支烟,站在落地窗前。
“阿怀,你还爱我吗?”
他回答得干脆,足够冷酷。
“我有妻子,为什么要爱你。”
她身子当即一抖,眼角泛粉,似乎真的被伤到了。
不是说做爱中的女人是最脆弱的吗。
后来,她从地上爬起来,自己走了出去。
谭既怀坐在暧昧未散的办公室抽烟,觉得鼻端全是她的味道。
打开窗,才发现外面下了瓢泼大雨。
秋雨总是来得突然。
雨雾潮湿,吹进来,更散不去满室淫靡。
前晚在荒郊吹了一晚冷风,昨晚又淋雨,她又不是金刚身,可不得感冒。
谭既怀隐隐约约意识到,从昨天他发狂被她激怒让她为自己口的那一刻,他世界构造的秩序就开始倾塌了。
他根本无法平静地面对她的眼泪和精准描绘出的那个图案。
仿佛在时刻提醒他,他没有履行诺言,伤了她的心。
可明明是她先不要他的不是吗?
谭既怀走进上清歌,侍者眼睛一亮,旁敲侧击询问他爱哪一口。
似乎一点都不讶异他是个男人。
他的眉皱得很深,沟壑纵横,但不显老态,反而是独属于西装革履成功人士的成熟魅力。
恰好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秃头男人心满意足地走出来。
对上视线,秃头男露出深不可测的笑,老鼠似的小眼睛充满奸邪。
似乎在说:兄弟,我懂你。要没有合适的,哥满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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